“末將是武將,不可輕言政事!”李旭淡淡地回了一句。已經陪著對方走出很遠,從禮節上講,他今天做得足夠了,“如果獨孤大人沒有其他事,末將就告辭回營了!”
“先不急,陪我看看城外的風景!”獨孤學搖搖頭,用一種近於乞求的口吻說道。
“末將恭敬不如從命!”李旭無法拒絕,隻好陪著此人繼續在寒風中漫無目的的遊蕩。幾匹坐騎很快穿過了城門,走上肮髒的官道。城牆外是另一個世界,大大小小的窩棚以官道為主軸,散亂地向遠方攤去。為了保護皇帝陛下的安全,流民、乞丐和地位低賤的人家都被官府趕到了這裏,在禦駕沒了離開之前,無論野外風有多大,他們都不得進入城內避寒。
獨孤學的坐騎在一座窩棚前停了下來。窩棚內的主人聽到馬蹄聲,拉開稻草和樹枝紮成的小門,探出了半個腦袋。待看清楚麵前是兩位身穿官府的老爺和數名讓自己無家可歸的差役時,他嚇得驚叫一聲,衝出“家”門,撒腿向遠方逃去。
此人的舉動影響了很多“鄰居”,很快,李旭和獨孤學二人坐騎附近的窩棚裏就沒了人。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逃得遠遠地,仿佛一旦走得慢了,就會大難臨頭一般。待到達他們認為的安全區域後,眾人轉過身,默默地蹲成一堵牆,肩膀挨著肩膀,在寒風中瑟瑟。他們不知道兩位大老爺的目的何在。但無論對方做什麼,他們都沒有力量,暫時也沒有勇氣去抵抗。
很多人的命運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就是寫好的,也許他們掙紮過。但發現一切掙紮都是徒勞時,他們學會了忍耐。
忍耐一切痛苦,直到忍無可忍的那一天。
“你看到了麼,這也是大隋!”獨孤學報以一聲長歎,他年齡本來比李旭大許多,由於保養得好,看上去卻好像僅僅三十出頭的模樣。隻是說話時意興闌珊,語調中帶著股難言的滄桑感。
“末將看到了,末將小時,家裏也很窮!”李旭點點頭,回答。這種景色看多了,人早晚都會麻木。對獨孤學等人來說,也許還可以抒發一下悲天憫人的感慨。對他而言,那是他經曆過的,也是今生再也不想重複的過往。
“而那,也是大隋!”獨孤學又指了指背後的青灰色城牆。秋天時為了防禦亂匪,安陽城的城牆剛剛翻修過。貼在城牆外表的青石很新,使得整座城市都像剛剛興建起來的。
青色的城牆建立在一片殘破的窩棚之上,看上去對比如此之鮮明。縱使極樂世界和阿鼻地獄放到一處,差距也未必能如此明顯。
“末將知道!”李旭輕輕笑了起來。他明白孤獨學想表達的概念。在他認識的世家豪門中,此人算是為數不多還有責任心者。
城牆內外都是大隋,一麵是是繁華,一麵是貧困。也許不久之後,城內城外就會發生一場戰爭,作為武人,你必須選擇一麵去保護。
“其實你的性格,的確不適合留在朝中!”孤獨學也笑了,拉了拉馬韁繩,帶領大夥向回走。
“大人見過,末將一直在想辦法外放!”李旭點點頭,心中的戒備漸漸放鬆。對方不是代表某個家族來招攬自己的。這是一個有遠見的人,他已經感覺到了那來自地底層的,破壞性的火焰。
野火一旦燒起來,可分不清誰姓宇文,誰姓獨孤,也不計較誰的血脈高貴,誰的血脈低賤。
“你的最大靠山是皇上,根本不用找別人廢話!”獨孤學狠狠朝馬屁股後抽了一鞭子,快速向城門奔去。
“皇上?”李旭楞了一下,轉而想起了懷中的金牌。他瞬間明白了獨孤學的全部暗示,同時,心裏又是一陣茫然。
皇上還記得我麼?旭子騎在馬背上,暈暈糊糊地想。
一名隨從的坐騎腳步慢了慢,拉下了一堆馬糞。然後,再次加速,追隨著大夥一同衝進了安陽城。沒等馬蹄聲消失,遠處的窩棚中立刻衝出了幾個少年乞丐,光著紅腫的腳丫,向馬糞上踩去。
新鮮的馬糞可以治凍瘡,第一個衝到目標前的小乞丐感受著糞團中的溫暖,笑了起來,滿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