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的是張家小五吧!旭子在心中長歎。兄弟同心,自己也曾經這麼想過。但五哥的誌向很高,自己追不上他的夢想。他慢慢地站起身,又取了五個銅錢按在了跑堂的手裏。然後拎起驢肉,向掌櫃的告辭。
“謝謝軍爺,軍爺您慢走!下次再來,我給你還挑最好的肉!”小二哥連聲道謝。軍爺的臉色怎麼突然變了,難道我哪句話說錯了麼?他把拳頭握得死死,感受著銅錢的重量。軍爺不喜歡人說起姓張的,!他目送李旭跳上戰馬,仔細看了看黑風的模樣,心裏一哆嗦,整個人楞在了當場。
“喜歡傻了,還不進屋收拾去。就知道賣嘴!”出來送客的王掌櫃回頭,看見小二哥那幅失魂落魄的模樣,抬手賞了他一記脖摟。
“哎,哎。掌櫃的,掌櫃的,您看軍爺胯下那匹馬,您看第二匹馬上那個長家夥。您看,那是槊不?是槊不?”店小二指著遠去的煙塵,小聲叫喊。
“槊,是他,我的姥姥,真的是他!”王掌櫃猛然醒悟,激動得將自己大腿拍得啪啪響。“趕快,趕快把前天的剩饢給耍貧嘴的柳四兒他們送點去。借他的嘴跟街坊鄰居吆喝吆喝,說上穀李爺,皇上欽封的忠勇伯李爺吃過咱家的驢肉,大聲叫好呢!”
這回遇到貴人了!掌櫃和店小二相視而笑,感覺生活中充滿了偶然和希望。
旭子不知道自己在身後留下了什麼傳說,他隻顧想著心事埋頭趕路。如果回到家,爹和娘問起我軍中的事情來,我怎麼跟他們說呢?楊夫子的事情告不告訴他們?五哥的事情講不講?
有些話,跟父母說了,隻會徒增他們的煩惱。有些選擇,本來就很難解釋得清楚。馬背上的旭子近鄉情怯,越想,煩惱越是如烏雲般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穿過易水,離家鄉就越來越近了。旭子小心翼翼地藏起一切煩惱,先找個片樹林鑽進去,換了身幹淨衣服,然後沿官道急急向家走。北方的太陽落得早,才過酉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路兩邊沒有行人,曠野裏不時傳來悠長的狼嚎。沒有月光的黑夜,是野獸們最好的狩獵時間。
黑風豎起耳朵,渾身上下充滿警覺。另一匹戰馬被狼嚎聲嚇得直哆嗦,任旭子怎麼嗬斥,它也不肯走快。沒辦法,旭子隻好跳下馬背,牽著它向前走。循著炊煙的味道,慢慢靠近了自己的故鄉。
半年不見,村子裏沒什麼變化,依舊是靜靜的,透著股安寧與祥和。他的家在村東靠北的角落裏,很僻靜。這幾年家境好轉,父親請人翻新了圍牆,所以庭院看著很整齊,樸素中透著興旺。
院子門都敞開著,今天好像是有客人在。離得老遠,李旭就看見家裏邊的燈光。他輕輕跳下馬,準備從側門進家。上次他回家養傷,一些以前從來不肯到家中小坐族內長輩走馬燈似的來訪,不是想將自己的子侄塞進軍中當官,就是想打些秋風走。那些虛情假意的笑臉至今想起來,還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旭子今天不想和他們應酬,隻想和自己的家人坐一坐,聽聽母親的嘮叨,看看父親的花發。
院子裏邊的喧嘩聲很大,很多人,正嘮著家常向外走。李旭加快腳步,將戰馬和自己都藏進院牆的陰影下。鄉村人家省,院子裏舍不得點太多燈籠,所以他也不用擔心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咱們李家能有今天,全虧了大木伯養了個好兒子!”一個聲音從院牆內傳來,客套中帶著羨慕。是長房的若木二伯,旭子記得此人。當年此人為了替族裏催香火錢,越到年關越要來堵李家門口。
“可不是麼,眼下這十裏八鄉,提起李大伯,哪個不曉得他老人家福氣大,造化大。旭子這麼年輕就封了伯,拜了將,以後還不是得封侯,封公。大木伯啊,您老將來說不定也能被皇上賞賜,封個什麼鄉侯縣侯的呢!”說此話的人應該是三房的峻木叔,除了打秋風,他很少上門的,最近怎麼有又空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