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外傷,不打緊。”李旭咬著牙,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很輕鬆。鹽水浸入傷口後,惱人的麻癢感覺輕了些,但那種火燒火燎的痛,卻令人直打哆嗦。
“還不打緊呢,要不是你身上的校尉鎧甲結實,這兩箭早就要了你的命!”武士彠非常不滿意地嗬斥。李旭雖然是他的頂頭上司,但他的年齡比李旭打了好多,雙方關係走得又近,所以彼此間說話也沒那麼多尊卑之分。
“校尉鎧甲?嘶--”李旭疼得吸了口冷氣,問道。
“當然,你以為這甲就是好看麼?咱大隋規矩,級別越高,鎧甲越堅實,校尉之上,甲襯內都加了镔鐵尺的。老齊他們跟你又好,所以你這身甲比尋常校尉用的又厚些……”武士彠看見齊破凝就在不遠處洗傷,故意提高了些說話的聲音。
他自顧說得高興,卻沒發覺手下的脊背卻突然硬了硬,一不小心,濕布直接抹進了傷口裏,疼得李旭身體一哆嗦,整個人僵成了一條死魚。
“呃――”李旭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武士彠趕緊向李旭表示安慰。剛才手太重了,傷口處已經又新的血液流出來。也就是李旭,換了別的上司,肯定抬手就賞他一記大耳光。
“沒,沒事!”李旭有氣無力地呻吟。自從入了護糧軍,他的鎧甲都是老齊主動配給。從隊正、旅率到校尉,每升一次級,齊破凝都派人送上新的鎧甲,順便把原來的不合身份的那套收回。李旭習慣了這種照顧,隻覺得不同級別將校穿不同鎧甲是為了嚴肅軍容,卻沒想到其防護性能上還有這麼大差別。
偷眼向臨近擦洗傷口的同伴看去,他猛然發現,當日踏營回來的六十三人,其中夥長、隊正、旅率居然占了很大一部分。旅率以上,隻有李良一人陣亡,同去踏營的六個隊正也隻陣亡了一個,三十個夥長至今還有二十二個活著,而普通士卒,在敵人的流矢攢射中卻遠遠沒有那麼“幸運”!
他偷眼看向劉弘基,看見平素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老大哥正仰麵朝天躺在一塊石板傷曬太陽。兩個親兵輕手輕腳,蹲在他身邊用幹淨的白布替他擦洗傷口。在劉弘基不遠處是宇文士及,這個終於安靜下來的家夥此時正在坐在一塊石頭上品茶,而宇文家的兩個家將,無論是勇武異常的宇文季還是忠心耿耿地宇文仲,都低著頭弄火,一個用搶來的鐵鍋替宇文士及熬棗葉茶,另一個在小心翼翼地烤著一隻剛打來的野兔子。
“原來當校尉,還有這點好處!”李旭低低的歎道,聲音裏有股子說不出來的疲憊。當日三百壯士踏營,自己以為大夥麵臨的是同樣的危險。現在才知道,原來在死亡麵前,人的生命也如此的不同。
“當然,否則誰還拚命往上爬!”武士彠不屑地回了一句,拎著髒兮兮的布條,到溪水邊清洗。
溪水邊,是一堆堆普通士卒,他們吃東西沒有那麼講究,臨時用石片磨出來的鍋灶上,偶爾有人放下一塊肉,或者幾個蘑菇,就能激發出小聲地歡呼。
那一刻,李旭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他突然覺得很衝動,很想找人打一架。握緊了拳頭,身上卻提不起半分力道。
這一瞬,想找人打架的不止李旭一個。數百裏之外的馬砦水邊,高句麗國相乙支文德也特別鬱悶。一夥煮熟了的鴨子全撲棱著翅膀飛上了天空,轉眼就消失得無蹤無影。雖然敵軍突圍的當日,乙支文德並不在場。但讓這麼大一夥子人逃了出去,幾乎玉一般完美的遼東殲滅戰就出現了暇疵。若從全局角度看,這個瑕疵還不止是小小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