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你先回庫中領出糧食。我將戰馬征集好後,直接派到你營中。小規模向前線補給是我分內之責,不必向皇上請旨。運糧隊今晚出發,一刻不停。”李淵向前幾步,靠近劉弘基,低聲吩咐。
“末將遵命!”劉弘基知道事關重大,拱手向李淵行了個軍禮,正色回答。
“仲堅所部一團騎兵,行動速度最快,你全帶上,頭前打探大軍消息。”李淵上前輕輕拍了拍劉弘基的肩膀,語氣聽起來無比沉重,“建成和九瓏也與你同去,九瓏的仗打得過,凡事多聽他的建議。你們這些後生,沒打過什麼仗,但現在也沒辦法了。總不能讓三十萬大軍,活活餓死在撤兵途中!去吧,能救一個算一個,救不得別人,也要讓自己平安回來!”
“是,末將遵命!”李建成、錢九瓏二人同時答應,不待長孫順德等人出言反對,從桌案上抓起了軍令。
“唐公,世子……”長孫順德張了張口,想建議李淵不要派兒子去冒險,看看對方的臉色,又把剩下的半句話憋回了肚子。
李淵的手離開了劉弘基的肩膀,盡力站直身體。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從慘然變成了莊重,仿佛在送千軍萬馬出征。
“劉洪聽令!”李淵站穩身軀,大聲喊道。
“末將在!”劉弘基肅手,直立。
“立刻回庫中調糧,戰馬一到,旋即出發!”李淵把將令交到劉弘基手上,接著,抓起了另一根將令:“李旭聽令!”
“卑職在!”李旭前跨半步,肅立。
“你帶本部兵馬,頭前為劉弘基探路。如有大軍消息,立刻派快馬回報!”
“卑職遵命!”李旭大聲答應,嗓音裏帶著一點緊張。剛才眾人的議論,他一個字沒落聽了個清清楚楚。可眼下除了盡力救人之外,他顧不上想任何風險。
“周文遠!”唐公拿起第三根將令。
“卑職在!”周文遠鼓足勇氣上前,心中有一點點害怕,還有一點點興奮。
…….
護糧軍兵馬隻留下了五百人守衛糧倉,其餘的都被李淵派遣了出去。有的隨劉弘基去運糧,有的向附近高句麗人龜縮的新城,國內城兩個方向警戒,以免那兩所城池中的高句麗人聽聞風吹草動,再打大軍糧草的主意。待眾將校都走遠了,李淵招了招手,把兩個心腹幕僚叫到了身邊。
“順德、演壽,你們二人帶領咱們李家所有侍衛,這幾天盯緊河上浮橋。隻要建成他們沒回來,無論誰的命令也不能讓人毀橋!”李淵沉聲命令。
如果軍情真如陳演壽所推斷,五日之內,圍攻遼東的其餘七十萬大軍必然軍心動搖。皇帝陛下自十六歲領兵以來,從沒打過敗仗。他不敢保證,聽聞伐遼失敗消息後的陛下,能否表現得如他平時一樣勇敢。
“唐公應與朝臣溝通,想辦法讓陛下做最壞打算!”陳演壽接過將令後,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宇文述和劉世龍等人帶三十萬大軍繞路奇襲平壤,人數雖然隻占了東征大軍的三分之一,但其中七成以上是府兵。多年來,大隋兵威無敵於天下,靠得就是這些訓練有素的府兵精銳。如果他們喪盡了,皇帝陛下需要考慮的事情則不僅僅是一個遼東。
“納言蘇威病重,兵部尚書段文振病危!”沒有外人在側的時候,李淵的脊背又馱了起來。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征遼以來,能讓萬歲聽下幾句諫言的權臣病得病,死的死,如今朝中剩下的,不是沒遠見之輩,就是趨炎附勢之徒。對於李淵這種皇帝不待見的倒黴蛋,大夥躲還躲不及,有誰願意跟他交流對戰局的看法!
“黃門侍郎裴矩最近受寵!”長孫順德見唐公為給皇帝進言的事情煩惱,低聲在一旁提醒。
聞此言,李淵覺得嗓子眼裏都開始冒苦水。黃門侍郎裴矩出身於河東裴家,對先皇受禪和今上即位都有擁立大功。此人知道皇帝陛下誌向高遠,所以征突厥、伐契丹、討高昌,開疆拓土的建議一個接著一個。大隋皇帝在他的諫言下,繼位十年來幾乎每年都興兵討伐不臣之國,把國力揮霍到了極限。此番東征高麗,也是裴矩一直主張的。請他向皇帝陛下提醒注意兵敗風險,豈不是等同於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