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陶闊脫思終於開了一些竅,把月牙湖之戰的前因後果綜合起來,得出了附離是怨恨他自己的刀法差,弓箭不準而在痛下苦功。但少女自己的刀法更差,箭術原來比附離強,現在估計還不如附離,能幫到他的地方實在有限。
“唉!”晴姨見少女那幅患得患失的模樣,心中實在憐愛。伸手把陶闊脫思攬在懷中,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慰道:“你自己不會,可以請別人教導他啊。騎射之技,估計他已經窺得了門徑。至於彎刀麼,你帶了他去找銅匠,跟銅匠說是我請他教導附離武藝的!”
“謝謝晴姨!”陶闊脫思高興地從懷抱中掙脫出來,衝著晴姨連連施禮。
部落裏的王姓銅匠摔跤本領天下無雙,比他年青一半的牧人都搬不倒他。由他這個漢人來教導附離,肯定比其他人的指點有效十倍。如果附離再把銅匠對待西林阿姨那份真摯學得一半……。少女的白皙的慢慢變成粉紅色,眼睛在刹那間比夜空中的星星還要明亮。
晴姨的話絕對有道理,聽了少女建議自己去找王銅匠學藝的話,李旭果然停止了“發瘋”。手中羽箭嗖地一聲飛出去射中了五十步外的靶心,然後收拾好弓箭,拔腿便向王銅匠的氈包群走。
“你就這樣去了?”少女跺著腳抗議。
“哦!”李旭如夢方醒,走回來從木樁上解下因戰功而分配到的一匹駿馬,牽在手中,再次向王銅匠家的方位前進。
“中原拜師,是要送拜師禮的。陶闊脫思,多謝你的提醒!”會錯了意思的李旭一邊走,一邊自作聰明地說道,根本沒能理解少女對待自己的一片苦心。
“滾!”陶闊脫思怒罵,雙眼中怔怔地落下淚來。李旭見少女突然翻臉,被罵得楞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又惹了這個部落中古怪女子發火。
少女落了一會兒淚,見李旭癡癡呆呆模樣,又氣得綻開了笑容。抹了把淚,走上前,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說道:“我陪你去,免得銅匠不認識你!”
李旭隻感到手掌之中冰涼柔軟,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本能地想把少女的手甩開,說一句“男女授受不親”的話,掌心處卻觸摸到了少女的眼淚。心中沒來由一軟,隻好輕輕地,如捧著一塊寶玉般將少女的手攏在掌心。
陶闊脫思見李旭好像突然開竅,沒在把自己的手甩開,心中泛起了一陣甜甜的感覺。仰起臉,笑著說道:“銅匠十八年前來的蘇啜部,那時西林阿姨剛滿十三歲……”
銅匠姓王,打得一手好鐵。蘇啜部的好刀幾乎全是出於他手,其他的精細物件,如男人、女人身上裝飾用的銅、銀鈴當,女人梳妝用的銅鏡子,也是以銅匠打製的為上品。沒人知道銅匠來自中原什麼地方,陶闊脫思口中的故事和部落裏的傳聞一樣,都說銅匠曾經走遍了大半個草原,是因為看上了蘇啜部落裏的第一美女西林,才停止了流浪的腳步。
聽完陶闊脫思的介紹,李旭又想起了九叔離開前,徐大眼曾經問過自己的一句話:“一個隻身走遍草原的人,為了第一眼看到的女子就停下了腳步,這種故事你信麼?”
李旭記得自己當初的回答:“不可能!”大丈夫立於世間,就是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幾乎每個中原男子從認識第一個字開始,受到的就是這種“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教育。兩個“胸懷大誌”的少年推己及人,認定了銅匠不是為了一個女子而留在了蠻荒之地。
那麼,他留在蘇啜部肯定是為了別的目的。徐大眼的分析是為了晴姨,李旭同意他的見解,卻提醒自己的好朋友不要過分追究別人的秘密。
“嗯,你倒生了一幅好心腸!”徐大眼冷笑了幾聲,不屑地說道:“放心,晴姨不是帝王之女。江南陳家,當皇帝的投降了還嫌大隋給他的官兒小。當公主的嫁了老子後又嫁了兒子,哪有一個這般有良心有骨氣的。!”(注1)
在徐大眼心目中,既然身為世家貴胄,平素比百姓多吃了許多好處,危難時就要為國家多擔負一點責任。而陳家上下的行為,隻會讓世家大族感到羞恥,無論其詩寫得在好,曲譜得再美,也掩蓋不掉其能力的低微和行為的軟弱。
至於晴姨,當初送她到突厥試圖以和親方式求援的人如今都做了大隋的官員,想必國難時的往事大夥都已經忘掉了。既然當事人都選擇了遺忘,局外人又何必去揭開這個迷題。唯一沒忘記自己誓言的就是那個王姓銅匠,從二十多年前決定守護一個人,一直守護至今,無怨無悔。
注1:隋伐南陳,沿江文武紛紛投降。南朝皇帝陳叔寶被俘後,嫌楊堅給自己封的官小,多次討要官職。陳叔寶的妹妹被楊堅封為宣華夫人,楊堅死後,又被楊廣納入了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