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醉鄉 (四 下)(2 / 3)

“長生天會詛咒你們這些壞了心腸的奸商!”烏一勒罵罵咧咧地詛咒著,轉身走出帳篷。在部族武士的譏笑聲中拿了蘇啜西爾“送”給他的肉幹、馬奶,騎上一匹老掉了毛的瘦馬,跌跌壯壯地出了營寨。

那彌葉等人見了對方狼狽的模樣,想想如果沒有蘇啜附離在半路接應,此刻在索頭奚部如喪家之犬般離開的將是自己,心中對徐大眼更加信服,連同看向蘇啜西爾兄弟的目光,也跟著友好了幾分。

想到蘇啜附離,眾長老才霍然想起了另一個名字叫附離的漢家少年。自從那天打了勝仗回營後,這個少年就在眾人眼前消失了。如果細論功勞,此人的功勞恐怕不在徐大眼之下。特別是對於諸部在戰場上的傷號來說,如果沒有聖狼曾經在少年身上賜福的傳說支撐著,他們也不可能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有機會活下來。

李旭卻不知道整個部族都在感念自己的好處。劫營戰勝利後,他就悄悄地返回了自己的帳篷。心中鬱結無可發泄,甚至連當晚蘇啜部舉辦的慶功宴都以頭疼為借口推脫未去。

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躲起來大醉了一場後,李旭就突然著了魔。每天早晨天不亮就爬起來騎馬舞刀,等太陽出來後,胡亂到阿思藍家蹭點吃的填肚子,再順路去杜爾家探望一下昏睡不醒的同伴,然後就開始練習騎射。

“如果我的武藝有茂功兄的一半,哪怕是四分之一,也不至於讓拔細彌、萼跌態被人砍死。更不會讓杜爾為了我丟掉一支胳膊!”少年一邊苦練射技,一邊自責。

那日眾人出獵,是他率先提起的頭。跑到月牙湖邊,也是為了給他創造一個洗刷前恥的機會。年少的李旭沒經曆過什麼大的風浪,驟然看到身邊的同伴一個個戰死在眼前,很容易地就把責任背到了自己肩膀上。徐大眼苦勸了多次也收不到什麼效果,隻好由著他自己慢慢去感悟。

徐大眼相信李旭可以自己使自己得到解脫,少女陶闊脫思卻著了急。見到李旭那癡癡呆呆模樣,再顧不得跟他細算那天出惡言驅趕之仇,反而每天都帶了新鮮羊奶為他解渴。看到李旭的手指因為終日拉弓磨出了血泡,還特地將父親的翡翠指套討來送給李旭保護雙手。

李旭卻不肯收這麼貴重的禮物,借口用了指套影響手指的靈活程度,婉言謝絕了陶闊脫思的好意。陶闊脫思看他血肉模糊的手看著心疼,出言提醒他總是射箭會傷了弓。李旭聞言,大聲道謝,收起了自家的寶貝,卻又去公庫裏借了五把霫族人騎射常用的硬弓來,日夜輪番苦煉。

“傻附離,你繼續射,累死也沒有人在乎!”陶闊脫思氣得兩眼發紅,跺著腳離開。走得遠了,卻又偷偷回轉頭來,對著那個傻小子傷心。

“他們漢人的想法和咱們霫人的男子不一樣,具體怎麼辦,你不如去問問晴姨!”娥茹見妹妹傷心難過,悄悄地給她出主意。漢人都長了顆玲瓏心,像徐兄那樣用圈套大破敵軍,又不動聲色借敵人之手為父親掃平的反對者的慎密心思,找遍整個草原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附離雖然看上去比徐兄憨厚,誰能肯定他的智慧比月牙湖淺?與其苦著自己猜他們的心思,不如找個心更細的漢人幫著想想辦法。況且晴姨跟姐妹兩個的感情甚厚,這點小忙她應該不會拒絕。

陶闊脫思聽完姐姐的建議,臉上的陰雲盡散。高高興興拿了根毛筆,借著請教畫技的說辭鑽進了晴姨的帳篷。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在帳篷裏嘀嘀咕咕說了大半個時辰,最後晴姨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了女兒一個非常中肯的建議:“男人麼,總有些坎兒需要他自己過。你與其心疼他,為他落淚,不如在後邊推他一把。過了這道坎兒,他的心即便再木呐,也會留下你的影子!”

少女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想了好一會兒,似懂非懂。如何在對方心裏刻下自己影子的細節,她顧不上去計較。怎麼幫李旭過了他自己那道坎兒的問題,卻是少女眼中的當務之急。

“晴姨,他,他心裏的話不跟人家說!”少女委屈地撅起了嘴巴,雙目中有眼淚在轉來轉去。晴姨的建議雖然好,但李旭為什麼而發傻,自己根本就沒弄清楚,怎麼可能想方設法去幫他解決難題。

“笨丫頭,你沒長者眼睛麼?他什麼時候開始發傻,因為什麼而起?想要什麼?難道你一點都沒看到,沒聽到麼?”晴姨伸出手指點了一下陶闊脫思腦門,愛憐地說道。

霫族的女兒就是這點好處,能愛能恨。不像自己在江南時,很多話想說卻不敢對任何人說,家族的規矩約束了一切行為,即便是心中在想,也隻能緊緊地把它藏起來,直到一切記憶都已經發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