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他媽樂得不行,繼而狠狠地瞪一眼丈夫,道:“看著沒,你個死鬼!大官人那麼金貴的身子,什麼好東西沒吃過,還想吃我做的飯;你怎麼啦,倒嫌棄我來,看把你能的!”
胡三不好說什麼,隻能陪著傻笑。
隨便扯了兩句,孝莊去瞧杏兒,胡三送到月亮門前,轉身回去了。
輕輕叩門,道:“杏兒,開門,是我啊!”
好像裏麵在說話,因為聲音太小,聽不清楚。愛月打開門,請孝莊進去,卻把自己留在了外麵。
花香、墨香、脂粉香、沉香,還有女人香,混合在一起,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
孝莊甫一進入杏兒的閨房,就被映入眼簾的一個個她驚呆了!記憶的閘門被情感的洪流打開,心中的她與畫上的她重合在一起,還記得她是誰嗎?她叫什麼名字嗎?
一起去看盛開的姚黃,她就成為了他心中的姚黃仙子;一起去吃宋嫂魚羹,她就是州橋人流中最絢爛的明媚。他帶著滿腔豪情,去西陲建功立業,等到的卻是一紙傷心淚:“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他放下所有的一切從幾千裏外趕回來,卻隻能站在她曾經親吻的土地上,聞著她留下的香氣,痛哭!朱孝莊學貫古今,天下間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清楚,惟獨一個“情”字,惟獨記憶中的明媚,他總是不能明了她的心。他們曾經離的那麼近,現在又離得那麼遠。
他曾經痛恨過官家,痛恨過完顏昇,那個把明媚從他身邊搶走的人,他痛恨這個世界,痛恨所有的一切。他想從無數女人的身上,去找尋曾經的明媚,曾經的姚黃,曾經的愛人。但是,一次新的嚐試就意味著一次新的失望,有一天,他終於明白,隻要他活著就不能忘記明媚,那個人世間唯一的明媚。
也許,真的已經忘記了,他試著不去想,試著忍受痛苦,不去思念也是一種極其痛苦的事情。今天,這一切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他似乎和無數的明媚在一起。他們被姚黃的香氣所包圍,幸福地在一起。
畫中的她,每一個都不盡相同,仔細看過去,似乎每一個明媚都是一個故事!風流倜儻的朱孝莊,癡癡地站著,與明媚在一起。
“原來,我以為要畫出最美的明媚,需要在姚黃的香氣中作畫才行。我做到了,我終於培育出最美最香的姚黃,我試著是畫你心中的明媚,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好傻,真的好傻!你心中的明媚,那是無法替代的存在,我永遠也畫不出那個比姚黃仙子還要明媚的女子!”
孝莊站在原地,靜靜地聽著。
“她真的好美,她也真的好偉大,她是獨一無二的,她配得上你的愛,杏兒不過是一個可笑的丫頭,又怎麼能比得上明媚帝姬呢?你說是不是?”
杏兒不傻,真是一個聰明的丫頭哩!
“我離你很近,又很遠;她離你很遠,又很近!我想走進的心裏,卻總是做不到!杏兒是不是真的很傻?”
孝莊喟然長歎,來到杏兒身前,看到了一張滿是淚水的臉!
“傻丫頭,我一直把你當成孩子啊!”
杏兒怒道:“誰是孩子?哪個是你的孩子?你是我的叔叔還是舅舅?”
孝莊故作輕鬆地一笑,道:“這個,輩分也不好論不是?”
“全是謊話,你朱孝莊還在乎輩分?莫讓我小瞧了你!你出去,我今後不會去見你,你也不要來了!”杏兒生氣的樣子似乎更美些,杏兒也是極美的女人啊!
孝莊耍起無賴,道:“我可是你父親請來的客人,你怎麼有權攆我?”
杏兒“騰”地起身,指著朱孝莊,“你你你”,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旋即抓起桌子上的硯台摔到地上,杏兒瘋了,真的瘋了。她要將能抓到的一切撕成碎片:“我不是孩子,我已經長大了!我要做你的女人,我不是孩子!”
身邊的東西沒了,杏兒衝向牆壁上的畫,伸手去撕,被朱孝莊死死抱住:“要撕可以,等我出去好嗎?”
杏兒終究沒有抓到畫,倒在男人的懷裏,失聲痛哭!
此時,孝莊麵前的明媚又變成了一幅幅畫,不再是活生生的女人。長出一口氣,道:“不要去和什麼人比較,不要去想做什麼人,你就是你——杏兒,做你的杏兒好了!”
“能做你的杏兒嗎?”杏兒揚起臉,就像帶露的梨花。
孝莊一頓,馬上說道:“隻有先做你自己的杏兒,才能成為別人心目中的杏兒!”
杏兒不哭了,靜靜地看著他。
屋子裏突然靜下來,隻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死鬼,放開我!我去看看,杏兒怎麼哭了!”
“你去幹什麼,搗亂啊!”
兩人一愣,接著就傳來一聲淒慘的叫聲,就像胡三變成了過年的大肥豬,四蹄捆起來,被放到板子上,殺豬刀在豬麵前晃動,豬一聲接一聲地叫著!
“臭婆娘,你敢咬我!”
“放手,還不放手!”
朱孝莊突然覺得,目前的姿勢非常不妥,讓人家父母看到,那可怎麼好啊!將杏兒輕輕放下,杏兒又生氣了,衝到門前,一腳將門踹開,怒道:“叫什麼?”
胡三夫婦瞧著女兒,終於鬆開了手。
杏兒好了,杏兒想吃飯了。孝莊這一餐吃的不爽,杏兒倒是有說有笑,孝莊幾乎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問題:到底現在的杏兒是真實的,還是前一刻的杏兒是真實的?
從胡三家中出來,孝莊知道:杏兒的婚事問題,沒有解決,反倒越來越亂。那麼,就去把趙諶的問題解決了吧!
趙諶看到舅父大人到來,顯得非常緊張,也不敢坐,就站著回話。
朱孝莊道:“現在你已經建府封王,是大人了,坐吧!”
“還是站著舒服些!”
這孩子從小和自己就親,是自己抱著長大的,看到局促不安的趙諶,朱孝莊突然生出幾許欣慰。
孝莊問道:“想好了嗎?”
“回舅父大人的話,諶兒不知道錯在哪裏!”
孝莊眉頭一皺,道:“難道一個男人隻為愛情活著?”
趙諶的執拗勁兒又來了,道:“舅父大人不是也曾經為了明媚姑姑,放棄了一切嗎?”
這,怎麼又是明媚啊!
朱孝莊有些惱火,起身走了兩圈,再度坐下,道:“我已經放下了,你呢?”
趙諶本來有些擔心舅舅會生氣,聽到這話,急忙問道:“真的?”
說那句話的時候,當然不是真的,但是,外甥問了,是不是真的呢?
孝莊不能當著外甥的麵說謊,所以,孝莊決定真的放下,將剛才的謊話,變成現在的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