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照夜白(二)(1 / 3)

嶽飛的軍營紮在湘陰城南,大勝之後,軍營裏洋溢著喜悅的氣息。湘陰知州安排人犒賞得勝之軍,遣醫送藥,將傷員接進城內休養,大營內人員來來往往,非常熱鬧。

嶽飛帶著王橫,到各營巡視。張伯奮遠遠地看到嶽飛,忙帶人迎出來。晃甲葉、撩戰裙,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末將恭迎大帥!”

軍營之內,見麵行的是軍禮,用不著這樣隆重,而當事人卻明了其中的含義。

張伯奮出身名門,曾祖張耆孫做過侍中,乃大宋明臣,父親張叔夜又出掌樞密,位高權重。伯奮本人,不同於普通的世家子弟,文武雙全,年初隨父援京城,率兵為先鋒,屢立戰功。京城少年,除了朱孝莊、種無傷等幾人外,沒有幾個能被伯奮放在眼裏,正當奮發有為,建功立業之時,憑空冒出個嶽飛嶽鵬舉,風頭甚銳,竟完全把伯奮壓了下去。伯奮豈能心服?

削減廂軍,擇其精銳在京城建立兩隻新軍,一為騎兵,一為步兵,伯奮成為嶽飛的手下,整訓騎兵。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朝夕相處,伯奮並未發覺嶽飛有何出眾之處,緣何讓官家喜歡得不得了!工作中,伯奮沒少給嶽飛出難題,嶽飛卻從未做出丁點不滿的表示。

鍾相叛亂於東南,伯奮率所部隨軍出征。十幾日,跋涉三千餘裏,快到了極點;以五千疲憊騎兵,大戰七萬士氣正盛的叛軍,摧枯拉朽,一戰而勝;追亡逐北一日一夜,俘獲不可勝計,敵軍為之奪氣。這些事兒,伯奮自知難以勝任,而嶽飛全做到了,做得還非常漂亮,伯奮豈能不服?

伯奮並非小肚雞腸之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認錯就是了。今日,心悅誠服地一拜,自己心裏也舒服了許多。

嶽飛拉起張伯奮,“哈哈”大笑,道:“將軍何須如此!”

伯奮赧然道:“末將原來……”

嶽飛打斷張伯奮的話,充滿感情地說道:“將軍不因個人恩怨而壞國事,實乃大丈夫所為,此戰凶險,非將軍之勇不得成功,嶽某記下了!”

“哈哈!”二人對視大笑,種種不快盡在這笑聲中煙消雲散。

夜深了,嶽飛大帳內的蠟燭還在亮著。嶽飛坐在地圖之前,紋絲不動,好似泥塑的真身。每一座城池,每一條河流,每一條小道,每一處險隘,每一座島嶼,都深深地印在腦海中,它們忽而放大,如同實物清晰直觀;霍地縮小,變成一個又一個符號。看累了,站起來走一走,想到什麼,回身再仔細地看。不能確定的地方,臉幾乎貼到了圖上,仿佛要將地圖一口吞掉;拿不準的距離,直接用尺子去量,然後記在紙上。

踱過來,繞回去,千軍萬馬在大腦中廝殺;勇士的血、懦夫的淚交織在一處,刺激著人的心兒,不但不覺得困頓,反而越來越精神呢!

突然,嶽飛心內一亮,冒出一個絕妙的想法,不禁拊掌而笑。

“大帥因何事發笑啊?”

嶽飛抬頭一看,說話之人正是承信郎、帳前主管機宜文字的胡閎休。

嶽飛連忙說道:“先生快坐!”

胡閎休祖籍東京汴梁,宣和初年入太學,與陳東、歐陽澈等同道之士相往來,陳東伏闕上書,他也是組織人之一。後來,陳東、歐陽澈入仕,極力推薦胡閎休是有大學問的人,趙桓親自召見,上所著《兵書》二卷,趙桓大喜,升其為承信郎。嶽飛訓練廂軍,胡閎休入慕襄助,嶽飛禮尊有加,稱先生而不名。

胡先生雖然滿腹經綸,歲數卻隻有三十六歲。

兩人相對而坐,胡閎休問道:“大帥成竹在胸了?”

嶽飛道:“也未盡然。從地圖上來看,想徹底剿滅這股匪逆,水戰才是關鍵啊!可是……”

“是啊,大帥所言極是!算日子,虎翼水軍也該到了。不知他們戰鬥力如何?”

“看看再說吧!”

這時,忽聽帳外有人道:“大帥,嶽州方麵送來一名叛軍首領,您見是不見?”

嶽飛與胡閎休相視而笑,嶽飛道:“立即把人帶來。”

“是!”

九月二十七日,宋軍陸軍兩萬、水軍三萬,水陸並進,抵達益陽城。水軍大寨紮在萬子湖邊,與路上的營寨連在一起,綿延十裏,巍為壯觀。

第二日剛剛起來,探馬來報:叛軍進攻水軍大寨。嶽飛快馬直趨水寨,登上帥船,極目遠望:湖麵上密密麻麻擺著幾百條戰船,五艘車船為核心,擺好陣勢。

一葉海鰍船箭一般駛來,船頭激起幾尺高的浪花,船頭立著一名彪行大漢,頭上紮著紅綢,裸著上身,露出一條條腱子肉,手裏提著鬼頭大刀,來到寨門前挑戰:“宋兵聽著,某乃刺天聖使楊欽,楚王駕前稱臣,官居水軍都統製一職,哪個不怕死的敢與某一戰!”

小船圍著寨門打旋兒,楊欽的聲音越叫越響。

水軍還沒有經過大仗,不能先失了銳氣。嶽飛回頭目視眾將,問道:“哪位將軍願出寨一戰!”

“末將願往!”

話音剛落,人群閃出一人,嶽飛一看,正是打小的兄弟:王貴。

王貴殺伐驍勇,水性尤佳,正是合適的人選。

嶽飛交代一句“小心”,王貴躍船而下,正好落在一條棹櫓船,吆喝一聲,寨門開啟,殺將出來。

船隻駛進一丈之內,王貴陡然竄身而起,雙手握住長刀,一記“力劈華山”迎頭跺下。楊欽見其勢難當,側身讓過,轉身橫切王貴右肋。長刀“嘩”地斜斬而下,隻聽“滄啷”一聲,火花飛濺,二將實打實拚了一刀。王貴落在船身之上,合身再上,與楊欽殺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