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四,金人稱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今上之故,有意存趙氏宗廟,恩莫大焉。並提出議和條件:以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彩各一百萬匹,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做犒師之物。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於金。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人質,乃退師。官家猶躊躇不決,下旨令京城官員合議,再行定奪。
談判期間,民間傳言甚多,通過各種途徑,都鑽進了趙桓的耳朵。
其一,李棁覲見金國丞相完顏宗翰、金國二太子完顏宗望之時,膝行而入,麵無血色,身體癱軟如泥,丟盡了大宋的臉麵。
其二,率領京城軍民浴血奮戰的李綱李相公外有金人之逼,內同僚攻喧,已經罷相。
其三,金人議和條件也不知如何流入民間,民間傳言,多有誇大之辭。單以金銀為例,傳言金人索要黃金一千萬,白銀一萬萬,方可退兵。據說,國庫空虛,無力賠付,宰相李邦彥建言,盡搜民間存銀,以解燃眉之急。官家猶豫未決。
其四,上皇遣使北上,已到京城。上皇申斥官家,自登基以來,信任奸人,舉止失措,國政多有缺失。上皇有意令蔡京、童貫之屬重入機樞,再秉國政。官家惶惶,不可終日。
謠言有鼻子有眼,滿天狂飛,京城人心騷動,多有不法之徒,趁火打劫,局勢堪憂。
京城官員的奏章都上來了,幾百件奏章之中,隻有二十幾人不同意割地賠款,其餘的人,理由千萬,宗旨卻隻有一條,答應金人的條件,待金人退兵之後,再作打算。
趙桓越看越氣,手腳並用,將奏章推倒、踢飛,大叫道:“一群廢物,養之何用!”
守在殿外的小黃門,一個個噤若寒蟬,低頭看螞蟻,神情之專注,已然忘記了伺候官家咧!
趙桓咬牙切齒,打累了,罵夠了,拿過那些順心一點的奏折,內容略過不看,隻看後麵的落款,用心記下了這樣幾個名字:陳東、歐陽澈、李若冰、秦檜……
哎,不對呀!是不是搞錯啦?
秦檜可是大宋一朝,最著名的奸臣,死後也不得安生:民眾令其長跪於嶽飛墓前,曆時千年而不改,由此可見,百姓是多麼痛恨這個人。這些事情,宋強記得再清楚不過,怎麼會錯呢?
趙桓使勁地揉揉眼睛,仔細觀瞧:千真萬確,落款還真是秦檜兩個字。整部奏折,條理清楚,文采斐然,用情之深,言辭之烈,頗有李綱之風。而且一筆好字,字體娟秀,看著非常舒服。
秦檜還是有才的,並非庸碌之輩呀!
趙桓想到這裏,心底猛地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秦檜,宋高宗趙構之忠臣,象狗一般的忠誠;中華民族的罪人,千古罪人!”
這個宋強,陰魂不散,沒完沒了啊!在人毫無準備的時候,冷不丁喉上一嗓子,誰能受得了啊?
說到忠臣、奸臣,趙桓卻有不同看法:隻有昏君當朝,才有所謂的忠臣、奸臣。對他自己來說,沒有忠臣、奸臣,隻有能臣、庸臣,直臣、弄臣。忠也好,奸也罷,有的時候,由不得臣子作主。趙桓是不準備當昏君的,自然不會把秦檜當奸臣對待。
“官家,種師道、張叔夜等人已經到了,您見是不見?”內東頭供奉官裴誼悄聲問道。
內侍裴誼伺候趙桓已經整整十年了,官家的脾氣,他是一清二楚。官家待他也好,二十四歲的生日還沒過,已經做到內東頭供奉官,在這皇宮大內是極為罕見的。原本,他對一切都很滿意,不過,他慢慢發現,官家變了,變化非常大。柔和的目光變得越發堅定;輕鬆的笑容幾乎看不見了;對待他也不象原來那樣親近。官家和他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感覺那麼陌生,仿佛幾十年未見似的。所以,平日當值時他加倍小心,生怕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