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眸扶著微痛的額頭,抬眼想看看桑眠,視線模糊中,他幾次咋了眨眼,都沒有看見那個身影……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站起身來向客棧外跑去。

客棧外的台階上,老酒客施施然坐在那裏,像是從未經曆過昨夜,也從未見友人去赴死一般,從容淡定。

見蘇明眸慌忙從客棧裏跑出來,老酒客伸手敲了敲身旁的空酒壇,呼喝道:“喂……小桑丫頭的心上人!”

蘇明眸停下腳步回頭看那老酒客,聽到“小桑丫頭”幾個字,他急急迎了上去,“老人家,你認識桑眠?”

老酒客一笑,“碧玉王爺,您忘記我啦?我是傀儡師老謝啊。”

蘇明眸愣了愣,恍惚間才想起他的確是認識一位姓謝的手藝人,可是麵貌和眼前這位老酒客卻大不相同,“謝先生?”

老酒客點了點頭,笑道:“我們傀儡師死期到的時候,可以換一具新的軀體重頭來活,你看我……好不容易,就換了這麼一具臭皮囊,都沒人認出我來了。”

蘇明眸已經沒耐心聽他再說,他用力握住老酒客的肩膀,聲音顫抖的質問:“桑眠她到底去了哪裏?”

老酒客也不再東拉西扯,正色道:“你不用去找小桑丫頭了,你想找也找不到。”

“為什麼?你隻要告訴我她去了哪裏就好,我一定會找到她的!”蘇明眸急切的連連說了一大串。

老酒客不斷歎了幾口氣,才說:“看到我出現在這裏,想必你已經猜到七八分了吧?不用再懷疑了,小桑丫頭她死了。”

蘇明眸一愣,眼睛無力地垂下來……傀儡師,她一定是求傀儡師幫她施了障眼術,去見溫剪燭了……

從來也沒有醉過的他,昨夜居然……居然真的就那麼醉了,他本應該猜到桑眠的意圖的,她不舍殺他,但卻一定要拿到龍涎珠救姐姐,那麼,兩全的辦法……就隻有……

蘇明眸的身體重重一震,無力的倒在地上,就算灰塵浸入他的口鼻也毫無意識。

桑眠死了,他的心也跟著死了。

如果此刻君妄蓮從碧玉裏出來,一定會驚訝,因為蘇明眸從未如此不堪一擊過,他的慌亂、傷痛、自責全部聚集在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河流被攪亂,似乎下一秒就會引起洪荒。

老酒客搖了搖頭,蹲在他的身旁,再次正色道:“你不要難過,小桑丫頭她還有得救。”

蘇明眸枯敗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亮色,隻見老酒客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白楊木人偶給他,“小桑丫頭臨走前,我把她和我的人偶連接在一起了,她死去的一瞬間,魂魄就已經被封在這人偶裏麵,如果有一天你能為她找到合適的身體,那麼她就還能像我一樣活過來。”

“隻是要找到這合適的身體太難,許多傀儡師都因為無法尋到軀體而死……但我相信,總有一天還會見到桑丫頭的,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蘇明眸緊緊握著手中的白楊木人偶,顫聲對老酒客道:“……謝謝……謝謝……”

老酒客擺了擺手,“如今小桑丫頭以你的名義赴死,隻怕你需尋個藏身之處,”說到這裏,他掃視了一眼繁華的京城,沉聲對蘇明眸道:“你莫要辜負了桑丫頭的好意,因為從昨夜之後,這大京朝再無碧玉王爺了。”

蘇明眸一時怔忡,心頭有千萬番雜亂的滋味湧上……若痛若憐,若甜若苦……浮生一夢間,人之百歲彈指而過,支撐著人走過漫長歲月的,不過就是愛恨貪癡,然而他的癡纏,迅速的消失又迅速重生……種種夢境諸般過,為了那個平凡相守一生的夢,他們都已付出了太多。

他抬眼遠眺著天下,驀地握緊雙手,就算千山萬水,踏破鐵鞋,他也定要讓她活過來,到那時,再責問她的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