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看出溫剪燭的猶豫,又說道:“等辛夷好了,你不必告訴她這一切……就算最後辛夷知道了,我想她也一定會原諒我。”

溫剪燭看著她,默默的撥起了琴弦。

“……樓鎖輕煙,水橫斜照,遙山半隱愁碧。片帆岸遠,行客路杳,簇一天寒色。楚梅映雪數枝豔,報青春消息。年華夢促,音信斷、聲遠飛鴻南北。

算伊別來無緒,翠消紅減,雙帶長拋擲。但淚眼沉迷,看朱成碧。惹閑愁堆積。雨意雲情,酒心花態,孤負高陽客。夢難極。和夢也、多時間隔……”

明眸,你本應是該活得逍遙的人,如果你不生於帝王之家,一定會走遍萬山,看紅塵陌上,無拘無束,霜染青絲,煮水泡一壺星月……從今以後,你可隱姓埋名,去看你想看的天,去做你想做的事,沒有人會再時時刻刻要殺你,忌憚你,猜疑你,沒有權謀、金錢、利益的包圍,你可春來賞菊夏賞荷,秋聽雨來冬有雪,千山暮雪,你我各自作別,你欠我的一局棋,我們來生再下。

從此之後,天下再無碧玉王爺。

天即泛白,溫剪燭手中的馬頭琴再次幻化成一匹棗紅寶馬,馱著斷腿琴師向皇宮的方向飛奔而去。

禦書房的燈還沒有滅,溫剪燭以馬頭琴為杖,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隱沒在陰影裏的陳公公抬了抬眼皮,昨晚皇上已經下旨不用攔溫剪燭,他便也沒有去理,隻是好奇,那個殘廢的大漠殺手居然又折返了,莫不是真的完成了任務?

禦書房內,簾幕後的九五之尊看了看來人,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隻見斷腿琴師的手裏提著一個白布包裹的東西,坐在高處的帝王挑眉一笑,“怎麼,你已經殺了那個人了嗎?”

溫剪燭冷然道:“是。”

“拿上來。”帝王招了招手,溫剪燭緩慢的向前爬了幾步,獻上了那個白布包袱。

那帝王拾起金折扇挑開白布,一顆頭顱赫然露了出來——一張俊朗清逸,溫潤白皙的臉,是他最小的弟弟無疑了。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放浪形骸的大笑起來……這麼多年來,你還是死在我的手裏了,我的弟弟……

民間曾傳說碧玉王爺雖已引退政局,但地裏卻還手握重兵,隻待時機一到,便會發兵奪位……這些傳說想來隻是無稽之談,可這個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帝王心裏是十分明白的,他的謀略與才能,讓這個帝王忌憚、嫉妒,一心隻想除之而後快……現在他死了,再沒有人能奪走自己手中的天下。

溫剪燭一言不發,眼中冷冷的目光布滿了嘲笑,這天下永遠都不可能屬於誰,世人你搶我奪,最後自以為奪得天下的人,都化成一堆枯骨,天下卻還在千秋萬代的延續下去。

那些可笑的欲望、野心,總有一天會反噬你。

簾幕後的帝王邊笑邊丟出一顆寶珠,招招手示意琴師退下。

溫剪燭拿著龍涎珠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地瘋魔。

背上的裂口隱隱作痛……修羅草感覺到天敵的存在,不斷地在溫剪燭體內掙紮扭動,斷腿琴師強忍著痛苦,一步一步走出皇宮這個富麗堂皇的監牢,他伸手撫摸著背上的傷,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辛夷,我終於能帶你去蒙古了……那個自由的天地,蒼茫的草原,總有一天,我要你穿著大紅的綾羅綢緞,滿頭珠翠,入我家門。

大漠裏的一場傾城側目,換我一世愛你入骨。

“飛天,我們啟程了,這一次,回大漠吧。”他拍了拍懷裏的馬頭琴,一聲長嘯震天,馬頭琴幻化成那匹名叫“飛天”的棗紅馬,馱著馬頭琴師,消失在天光之中。

客棧裏,微風將窗子吹得“啪啪”亂響。

趴在木桌上的人輕輕動了一動,緩緩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