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最好的月色當頭,留下山上的琴瑟湖邊,桂花猶自盛開在月下,帶了點點幽冷的花香,有人鋪好了茵席設宴,正所謂謝夜月而憐花顏,陳茵席而設坐兮,溢金罍而列玉觴——好一場中秋宴。
蘇明眸他們來到時,竹老爹和“兔兒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幾個人圍著茵席坐了下來,在席子正中放著的是精巧的團圓月餅和用蒲包蒸熟的螃蟹,食物的香味讓人垂涎,桂花之香如春風撲麵,花與月的交心,構築的是紅塵之中一段風姿萬種的奇遇。
“兔兒爺”掌著燈,就連起風時也不見燈火閃爍,在竹老爹身旁放著的正是那壇換骨醪。
“竹老爹,你和小酒童兔兒爺也被吵醒了?小姐呢?”阿秋伸手拿了一個月餅,淺淺咬上一口,溫軟的蛋黃有些粘牙,卻極是好吃。
竹老爹撫著白須露出笑容,仿佛神仙隱士,素然風骨,“我們這樣的妖怪,不管沉睡多少年,總是會有被人打開封口的一天,乃‘醒酒’也……其實我和小兔兒早已經尋找小姐的換骨醪多年了,沉睡的人隻有你一個而已。”
說話間竹老爹瞥了一眼正在醒酒的換骨醪,說:“小姐一向姍姍來遲,不必多問。”
“兔兒爺”也插嘴道:“是啊,阿秋你直到現在才被人‘吵醒’,我和竹老爹幾年前被開封後,可是跑過了這人間的許多地方,見到的都是你想也想不到的事。”
阿秋眯眼一笑:“有什麼事我想不到的?”
“會飛的船你見過嗎?還有跑得比世界上最快的千裏馬還要快的車、自己會亮的燈你見過嗎?”
“兔兒爺”扶了扶臉上的麵具,得意洋洋的一一說來。
君妄蓮搖著蒲扇,聽得不耐煩,“喂喂,我說你們幾個妖怪,能不能說一點正經事,例如那壇換骨醪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你們家小姐是誰?”
阿秋看了竹老爹一眼,竹老爹悠然斟酒自飲,兔兒爺麵具遮臉,誰都沒有說話。
千尋看向阿秋,卻聽身旁的蘇明眸柔和一笑:“我想這換骨醪和你家小姐的故事定是很精彩的,不知這壇奇酒究竟有一個什麼不醉不歸的過往?”
阿秋略一沉吟,終還是難掩本性,愉快的笑了起來,“要說這壇換骨醪,倒真是有這麼一個怪談……不過我說我的,真真假假可沒有根據,你們信不信無妨。”
一聽阿秋要講故事,“兔兒爺”頓時急了,小男孩到底是好勝心性,急忙搶白道:“我也有故事,我先說我先說!阿秋我先說了你才能說!”
阿秋不理他,自顧自地又吃下一塊月餅,開始娓娓道來。
“兔兒爺”見抗議無用,隻得悻悻作罷。
阿秋講的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位名叫夜吟的宮廷釀酒師,在一場寂靜繁華的夜裏,夜吟撿到一個女嬰。
從此後,他視她於女兒一般,給她取名為玉藥,養育她,將畢生所學教予她,然而玉藥長到十六歲的時候,卻有怪事發生了。
她十六歲那一年,夜吟正好三十六歲,夜吟怎麼也不會想到,玉藥竟是比他先死……
那天是玉藥十六歲的生日,她一大早便像往常一樣出街去買物品,可是將她的屍體送回來的,卻是迎風春的老板娘,夜吟怎麼也不敢相信——因為迎風春是一家妓院。
玉藥是怎麼死的?又是為什麼屍體會被妓院的老鴇送了回來?玉藥從小到大都十分乖巧,絕不是會出現在煙花之地的女子,為何會死得這麼蹊蹺?
後來聽老鴇說,那天正好是迎風春的花魁大選之日,許多有身份的客人慕名而來,客人中有一個俊秀的公子,帶了一個小丫頭,這個小丫頭自然就是玉藥,這公子找到了迎風春的老鴇要把玉藥賣給她,隻是玉藥寧死不從,那公子也是急脾氣,當時就和想逃跑的玉藥在迎風春的後巷拉扯起來,最後等老鴇出去看的時候,已經失手釀成悲劇了。
“那位殺死玉藥的公子是誰?這和換骨醪又有什麼關係?”君妄蓮探頭問道。
阿秋含笑道:“別急呀,這玉藥的屍體可不一般,老鴇送回來的玉藥,全身骨頭都不見
了,你說這不是怪事嗎,誰會想要死人的骨頭呢?”
千尋看了看那壇換骨醪,沉吟道:“莫非這酒就是用玉藥的骨頭釀成的?”
阿秋的目光盈盈流轉,“這換骨醪究竟是怎麼釀成的,我也不大清楚……隻是聽我家小姐說,用來釀換骨醪的骨頭,必須是精挑細選的,最好細致的用糯米喂養上十六年,等她全身的骨頭慢慢長成酥香軟骨,便可以剔骨入壇了。”
蘇明眸輕聲一笑:“這麼說來,殺玉藥的人其實是釀酒師夜吟了?為了釀成傳說中的換骨醪,他親自挑選了玉藥,而不是撿到了她?”
“……然後裝扮成另一個人自編自演了迎風春的殺人事件?說不通啊……既然決定要殺玉藥,又何必那麼費事?”君妄蓮搖頭道。
“你們說的都不錯,夜吟的確是為了釀酒親自挑選了玉藥,至於玉藥死在迎風春可不是夜吟殺的,殺她的,就是那個老鴇啊!”阿秋再次笑了起來,“老鴇從頭到尾都在說謊,因為她根本就不是老鴇,而是另一個釀酒師,能釀得換骨醪的人骨百年難得一尋,聽說夜吟竟找到了,她又豈會放過這個爭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