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上的烏篷船是夜間的幽蘭露,獨自漂泊,獨自綻放。
一念躺在船板上,眼前是船頭忽明忽暗的燈光,燈火中似乎截了一段舊夢嵌入燈芯,獵獵的燃燒著夢裏的清風細雨,夢盡了,燈隻能殘。
淒涼夜,寂寞眼、繾綣燈,一相望,兩相思。
“你暗戀的人,後來怎麼樣了?”蘇明眸喝著午子仙毫,繼續問道。
一念靠著手臂,幾縷發絲落入了河中,隨著黑暗的流水深深淺淺,他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後來啊……
他一直暗戀的女孩出嫁了。
一念躲在街角,看她滿頭珠翠。遍體綾羅,新郎攜美,意氣風發——是那個贈花的大富人家之子。
他看到新娘伏在新郎的肩頭,澀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一念愣了又愣,直到看見新娘的爹爹,他也在看著藏在街角的一念……一念忽然明白過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少女起死回生的那一刻,父親告訴她,為她找到救命之花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富有的少爺
啊,若是不以身相許,隻怕辜負了少爺的一番真情……
一念和這歡天喜地的熱鬧沒有交集……如此也甚好,他展開唇角——
因為我就要去忘川了……你以後會有健康的身體,白頭偕老的丈夫,金玉滿堂的子孫,這就是我的希望。
……
蘇明眸撥弄著碗裏的茶葉,總覺得這冰冷的忘川裏,船頭那一盞孤燈,竟是燃得那麼情意綿綿。
“獨自在忘川這麼多年,你後悔過嗎?”
一念嘴角上翹,後悔……這樣的情緒,對他來說是陌生的。
他看著那無盡的天光,隻覺心中有一片虛空,卻是不打緊的,這虛空,正是將故人模樣漸漸抹去的斷腸極樂,一旦人無想無欲,便也歸去均沒有所謂了。
“上岸之後,你想過要做些什麼嗎?”
“也許……買間茅屋,還要有一畝田地,”他彎著笑眼,“春來紅泥種桃,夏來蒲扇流螢,秋來沸水煮茶,冬來火爐溫酒。”
愜意。
蘇明眸笑了笑,一念的確是這樣的人,他應當是茅屋三間,黃銅門環,星光披背,月做眉彎,春養桃花夏芍藥,秋折海棠冬浸雪,即使此生曾孤行百年,魍魎作陪,待看那屋外滿牆花,風雨細碎,一切都足矣。
一念拉下鬥笠,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起來,開口聲音軟軟柔柔,像是要把一切都卷入他的柔情裏,一念癡狂,一念動情,一念繁華……
“……碧天如水淨無塵,桂子香飄節候更。江上暮煙籠遠道,堤邊衰柳接長營。夢梅是,
秋闈考試場期近,買棹登舟趕路程。這幾日夜泊曉帆行得快,喜則喜櫓聲凹欸抵揚城。想起了最良杜府為西席,在我是父執還該把世伯稱。今日整衣親拜訪,他是個歧黃妙手善回春。他衣襟換,上岸行,急急忙忙到杜氏門。一個兒,倜儻流才學廣,一個兒,經綸滿腹老儒生。見麵後談今論古心歡喜,陳最良留住年輕美俊英……”
蘇州評彈隻堪堪唱了開篇,忘川的流水忽然就變得湍急起來。
“有人來了。”一念起身看著黑暗的河道,難道是新來的渡靈人?
水流撥開了暗夜,一隻小船搖曳著駛近,船上的人還能未看清,隻聽蘇明眸一笑,“一念,看來你茶不夠了。”
船上的人是千尋、君妄蓮和潘穀,搖槳的是八鬆和狻猊。
一念也笑了笑,說道:“原來是小潘。”
兩隻船停靠在一起,潘穀朗聲笑道:“一念,恭喜可以離開忘川了。”
“多謝小潘,君先生和千尋也來了,今夜難得如此熱鬧。”
千尋一笑:“你認識我?”
沒等一念回答,君妄蓮搶白道:“蘇老板送斷梳女妖的時候,船夫就見過你了。”他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