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臉都是將要窒息的痛苦狀,一看就知道為了避免討厭的氣味,他是一直擯住呼吸的。
他沒有從瓶中取出藥丸,卻見他一咬牙,竟然似喝罐裝飲料般的,將兩個瓶中的藥粒全然倒進口中,再將杯中的清水一飲而盡,才一聲長喘的緩過氣來。
“每次喝下這些藥,我都毫不懷疑的相信它們能使我立即死去,”老人喘著很久的粗氣,才倦慵的喃喃道:“不過卻正是這些可怕的藥,把我早就應該結束的生命,一直維持到了今天。”
那被稱作大衛的中年男人,好像已經習慣老人吃藥的慣例,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得站著。
這些藥的效果應該是立竿見影的。
因為老人服下了藥之後,雙手顫抖的幅度減小了很多,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而且那雙眼睛,也出現了幾分神采。
藥物被作為燃料,不住的添進他隨時都可能熄滅的生命之火中。雖然可以避免暫時熄滅,但是卻是以緩緩損毀他的所有內髒器官為代價。
雖然老人的內髒器官已經損毀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
老人服下藥之後,依然向遠方天邊的雲默默的望著,如同繼續適才的憩覺似的。
保爾在他的身後筆直的挺立著,雖然也默默的不動,但卻讓人感到,他是一柄為老人低檔一切危險的槍。
過了好久。
天上的白雲,無相無常,時聚時散,不止不定。
本應睡著的老人突然出聲道:“有個名字叫做SANCTUARY的小鎮,你能告訴我有於它的資料麼?”
“是的,先生。”老人話音剛落,大衛就道:“SANCTUARY鎮,位於加利福利亞州西北邊界處,距最近的城市達拉斯肯,有七百六十七點三五哩。一八六八年九月之前,還是一片荒漠。一八六八年末到一八六九年初開始有逃難者移至此居住,並墾荒。第一個移居此處的人名叫馮.德雷.曼曾是個小玻璃工坊的老板。之後陸續有人至此,那時那裏的名字叫做‘RUINSS’,定居再此的居民共有三十六人,他們的姓氏分別是,卡塞爾,可隆,迪庫爾,巴列……”
老人揮手打斷他,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大腦能與美國國防部的超級電腦保持同步性。但你也用不著從一百多年前講起吧?把關於它的最新資料說給我聽。”
“是!”大衛低首躬了躬身,仍保持著畢恭畢敬的站姿,直接道:“從七小時四十六分前開始,至一小時零五分為止,全鎮二百五十六人,全部死亡。除一名叫山姆.塞達的男性已被ERASE(抹去)特殊小組的隊員執行“抹去” 任務,其餘二百五十五人全被同一名暗生者所殺。山姆.塞達是此次唯一的目擊者,另外還有三十八名警員和FBI探員,均由於獲悉此事件被ERASE。除此之外,在此次事件中,執行計劃中ERASE任務的十五名特殊隊員,已經全部自行ERASE。至三十七分鍾前,SANCTUARY鎮所有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已被相關的執行人員抹去,現在已經看不出任何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雖然老人麵似安靜的閉上眼睛,但大衛每說出一個“抹去”的字眼,他的眼瞼總會猛地抽搐一下。
好像有什麼尖銳的刺在暗中狠狠戳痛他一樣。
“三百零四人嗎?”他喃喃的道。聲音從他鬆弛的頸部裏傳出來,如同夢囈一般。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他的臉上,在所有皺紋的折射下,顯得異常詳和。但他蠟黃的臉色卻似燃上了兩團火,隨著他的呼吸漸漸的熾赤起來。
“他們的生命,是為了所有人類能活下去,而失去的。”老者喃喃的道,“把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都添加到BLACK PAPER的扉頁上去。”
“是。”大衛淡淡的道。
“這是一場賭博。”老人睜開眼睛,目光朝遠方白雲更遠的遠處望著,喃喃的道,“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場豪賭。人類昏睡了幾千年,當我們驚醒時,已經被擺在這個賭局中了。籌碼或者賭客的角色,我們必須從中擇一。除此之外,已經沒有第三種選擇了。”
“您認為,在這場賭博中我們下對注的幾率,會有多少?”大衛沉默了一陣子,輕聲問道。
老人哧的一聲笑,搖搖頭帶著苦味地說:“連百分之一的幾率都沒有。因為在這場賭局裏,無論誰是贏家,我們都無法分得任何紅利。我們所想贏取得的,是這賭局之外的東西。”
大衛望著老者身旁的空水杯,認真地尋思道:“既然這場賭局早已開始,那麼他們的籌碼應該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老人微微一笑,懶貓般的眸子被直射的陽光刺的眯了起來,懶慵的道:“各種情報都證明應該是這樣。可是我認為卻不是如此。雖然兩個莊家表麵上已經竭盡全力,陷入冷局,但是還未到擲出最後一把色子的時候,任何人都有翻盤的能力。”
大衛忖思了一下道:“所以在終盤之前,我們也不會把BLACK PAPER計劃的最後一張底牌翻開。是嗎?”
老人雙目微張向大衛一瞥,淡聲道:“說下去。”
大衛繼續說道:“我覺得,我們之所以向這場沒有紅利的賭局中,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是為了得到這個看到他們底牌的機會。”
老人點了點頭道:“是的,但不全對。雖然他們各自底牌的大小,關係著我們的付出籌碼的多少,但是無論誰贏,對全局都沒有什麼影響。”他低著頭,饒有興致的看著胸前那片口水凝結成的硬垢,有些訕笑地說,“我們需要的是,莊家各自翻開底牌那一刻的確切時間。”
大衛沉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能不能稍微減少一些所付出的籌碼呢?”
老人歎了一口氣,兩道稀疏的白眉卻蹙在了一起,在印堂間下了一道鎖般的道:“你是說減少犧牲者嗎?嘿,但我卻覺得,如果我們想要能夠搏贏我們想要的結果的話,我們至今所付出的代價,還是太廉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