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槍聲,傑森痛極的嘶嗥回蕩在空蕩蕩的酒吧裏。他的兩條腿被雙管獵槍擊成散落一地的破碎、破爛的骨渣、肉片。
下肢齊齊被彈子削去,他那壯碩的軀幹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不偏不倚剛好倒在被他扭斷脖子,又踏碎了胸骨的福克斯的屍體旁。
還帶著溫熱的槍口再次以更近的距離頂在他的頭上。槍口、準星、和一隻微微眯起的眼睛連成一條線。
這隻眼睛明亮的像在印第安納州上空飛翔的的蒼鷹一般。
現在這隻蒼鷹的利爪已經瞄準了獵物。
傑森忍住徹骨蝕心之痛,慘叫道:“你這雜種,你瘋了嗎!”
老山姆眼中的蒼老、疲態一掃而光,恢複了那隻有印第安戰士才獨有的那種堅韌的光芒。他盯著傑森那張已經扭曲了的臉冷冷的道:“我沒有瘋。所以我知道,你不是傑森。”
疼痛讓傑森的怒吼變成了嗷嗥:“!你放什麼屁!你憑什麼說我不是傑森?”
老山姆冷叱道:“就憑你的謊言。我這支槍時曾經替喬納森夫人殺死了一條瘋犬。不過不是在去年,而是在十年前。而且那隻瘋狗死後立刻被我埋了起來,你又怎麼可能會知道?”
不知道是由於流血過多,還是由於老山姆索說的話,傑森的臉色開始陣青真白。
他像是在忍痛一般沉沉吼道:“噢,不,是我記錯了,我是說喬納森夫人是在去年告訴我的。這該死的老東西!就因為我說錯了一句話,你就打斷了我的腿嗎?這狗娘養的!”
老山姆嘿然冷笑道:“還是謊言。喬納森夫人更不可能在去年告訴你。”
傑森臉色更白了,喘著粗氣咬著牙道:“為什麼?”
老山姆盯緊了傑森的雙眼道:“因為,喬納森夫人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他緩了緩才道:“還有,我們這裏的警長的名字叫庫勒,並不叫做格斯。而且真正的傑森和他是冤家對頭,不可能記不住他的名字吧?”
接著,他毫不留情的把搶口重重杵在“傑森”太陽穴上,冷然道:“說!你到底是誰?!”
“傑森”靜靜地聽完這段話,絲毫沒有再辯駁。
他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老山姆,非常痛苦的表情裏麵竟然似乎還有笑意。
這種眼神讓老山姆脊背陣陣發冷,忍不住再舉起槍管向“傑森”頭上砸去。
但就在這時倒在血泊中的“傑森”的身體猛地便開始哆嗦起來,像即將耗空了燃料的機車一樣,不斷抽搐,戰抖。
然後忽的一下,竟完全停住了。
不停的慘嚎呻吟,不斷扭曲的臉,因痛苦而顫抖的眼睫,因疼痛而抽搐的身軀,都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其實不應該說呆住,而應該說是定住了。像是用錄像機看電影的時候突然按了暫停鍵,又像是一台正在運轉的機器突地被關掉了電源,停止了運轉。
現在的“傑森”看起來十分像是一具逼真如生的蠟像,要不是他的傷口處仍有血液流出的話。
沒多久還一片囂鬧得小酒吧裏隻剩下一片死的寂靜。
這份突然而至的安靜讓老山姆措手不及,一直鎮定的他甚至有些驚慌。
正待他要伸手去探“傑森”的鼻息時,突然傳來一種很尋常,但又於此刻非常不協調的聲音。
掌聲。
一個人的掌聲。
啪,啪,啪,啪………
原本應空無一人的牆角處,驀然響起一個人鼓掌的聲音。
這幾聲單調的掌聲與適才那些瘋狂的鼓掌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但是這不甚清脆的掌聲裏卻夾雜著不同凡響的孤傲。
不知為何,這略顯薄弱的掌聲竟每記都拍打在老山姆的心髒上,讓他不由得心驚膽戰。
老山姆緩緩得抬起頭來,看到了那個鼓掌的人。
是一個長相和身段都十分秀氣、卻又十分怪異的年輕人——這秀氣的長相看起來卻是非常的怪異,因為他的身上少了一種東西。
——活人的氣息。
那青年渾身的臉色是一種非常奇特的青灰色,黯淡無光澤,看上去就讓人禁不住渾身發冷,眼珠裏的瞳仁萎縮成一個小點,使他的眼睛看起來盡是眼白的顏色,且從他露出皮膚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蟲子一般的縫合痕跡。
他的膚色可以說非常不尋常,甚至怪異的很。
因為沒有任何人種的膚色是這種青灰色的。
——不,有一種人。
——死人。
老山姆心裏也不禁怵抖了一下,不由的立時想到了讓幼時的他,時常做噩夢的“弗蘭肯斯坦”——那個那個用死屍的碎塊拚湊而成的科學怪人。
怪異的青年像噩夢般的緩步向老山姆走來,臉上帶著與適才傑森臉上一樣僵硬的詭意笑容。但老山姆竟像是完全置身於噩夢中一樣動彈不得,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著他一步步的逼近自己。
——是在做夢麼嗎?這是個該死的夢嗎?若是的話就讓我快的醒來吧!
老山姆心裏狂呼。
但是不行。那一步步走近的怪異青年周圍好像是充盈著重重的瘴氣般的,刺得他的眼睛幾乎都睜不開。
老山姆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種感覺。
冷。
並不是赤身裸體躺在雪地上的那種冷。
而是閉著眼睛在懸崖邊上緩步行走的那種冷。
其實應該是寒。
一種從心底散發到每個汗毛孔中的寒意。
此刻他得心中真的充滿了恐懼。
那靈敏的直覺告訴他,那個怪異的青年是一隻巨大無比的怪獸,是他所不能抵禦的,此刻求生的方法應該是立即逃走,或是跪地求饒。
這種恐懼使他渾身不停的顫抖。
但是那他血脈裏印第安人尊貴的自尊卻拒絕這樣做。
老山姆盡力繃緊了顫抖的身體,舉起手中的獵槍瞄準那個怪異的年輕人,咬緊牙關使自己的聲音聽來不顫抖。
他盡量冷然的漫聲道:“停住!站在哪兒不要動,否則我會打爛你的腦袋!”
怪異青年竟然真得停住了腳步,收回臉上的僵硬笑容,帶著誠態道:“這支老槍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