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用槍打他的人,死像很慘。
其實這個人全身也都毫發無傷,隻有在胸口的地方炸開了一個洞。
炸開的這個洞也不算太大。隻不過從他咽喉以下,肚臍以上,全都被炸的碎了、透了、通了,穿了。
也就是說,這個人的整個軀幹基本上都沒有了,隻剩下頭部和四肢。
這個山崗寂靜得很,殘草和龜裂的土地全都被染成一片赤紅色。遠看去很是瑰麗,但稍離的近一些,就肯定會忍不住嘔吐。
因為血腥味太重了。
還有死氣。
血腥味和死氣把整個山崗都彌漫住了,甚至把空氣都斥在外麵,所以連一絲風都沒有。
散出如此濃重的血腥味和死氣的原因,是因為有死人。
很多死人。
一片血肉模糊,殘肢爛體,已經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了。
但是絕不會少於兩百個人。
血、肉和殘肢,密集的灑滿整個山頭,像是地獄裏盛宴之後的場景。
這些人的身體卻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像是被小型爆彈炸開一樣,身體都有一個部分不見了。有的是胸部,有的是腹部,有的時喉部,有的是頭顱。
雖然這些人四分五裂、粉身碎骨的不盡相同,然而他們的下場卻都一樣。
死。
仔細看去,這些死去的人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身形甚是彪悍的人。並且,他們每個人的身邊或手中,都零零散散的落著兵刃。
———砍刀,刺刀,匕首等等。各種形狀不一,大小不等,大概有四五十把。
這些刀都是殺人的利器。
但是槍更多。從自製的獵槍、手槍、來複槍到新式的袖珍衝鋒槍,長長短短的也有好幾十把。
但不管是刀,還是槍,它們的作用隻有一種
———殺人。
這兩百多個彪悍凶猛的人,再加上這些殺人武器,甚至可以組織一場小型戰爭。
但戰局如此慘烈,卻又像是黑幫火並。
其實,他們的確是職業的打手、殺手、保鏢。
所有死的人所穿著的衣服都不盡相同。有的幾十人的衣服樣式款色都是一樣,有的幾個人的服裝色調一樣,有的人的衣服和誰的都不一樣。
顯然,他們不是隸屬於同一個組織。
尋常更習慣打人甚至殺人的他們,此時聚在一起卻是為了保護一個人。
一個老人。
不過他們卻不是因為善心大發。
而是為了錢。
這個老人很有錢,他出了很多錢,用於雇用這些人。
金錢能讓人無所不為。
這這顆星球上,它幾乎是無所不能的。甚至,它也能換來人類最珍貴的自由、愛情和生命。
躺在這山崗的死者,一向最擅長要別人的命、且勇於賣命,這一次他們的性命果然是被別人買走了。
(如果他們泉下有知的話,不知道對這個價錢滿意麼?)
這百餘名打手殺手的死狀各異,他們死時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
他們的表情很豐富。不敢相信的驚詫、得手瞬間的興奮,和死前一刹那的恐懼,巧妙的混合成一體。
然而,他們的敵人隻有一個。
就是今天剛剛滿二十二歲的他。
他長了一張很令女人怦然心動的臉,雖然兩側臉頰因清瘦而略有凹陷,但這使他看起來更清秀了。
從臉上的輪廓看起來,他很年輕,但卻給人一種非常滄桑、疲憊的感覺。這不但因為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僵硬,更是因為他的雙眼沒有一絲神采,卻有一種隔了層層霧氣般的迷茫。
而且還因為他的頭發。
一頭銀發。
不知為何,這個年紀本應滿頭烏黑發亮的黑發,卻變成萬千根爍著冷光,耀著蒼芒的銀絲。
瘦削的身形,和著一頭無比滄桑的銀發,立在山崗上的他,像是一棵樹。一棵幾經雷擊火燒,枝幹被燒焦,根節被亟毀,卻仍然掙紮活著的樹。
這個銀發年輕人的身上,新添了橫七豎八的,至少有上百處深淺不一,觸目驚心的刀口、彈痕,這些傷口,都是他主動用自己的身體承接下那些刀、槍、子彈的攻擊,所留下的。
雖然過不了多少時間,這些傷痕就自動複原的了無痕跡了,但其實他也很痛。
但他更需要這種痛感。
這上百道傷口都可怖,也都致命。
但卻不知道為何,他死不了。
他也不想死。
他要活著,找一個人——那個時常在他腦海中閃現出的女孩。
雖然他已經不記得這個女孩究竟是誰,但是他卻知道他終究能見到她的。
從前的所有記憶都模糊的像不存在一般,甚至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他所有的清晰記憶是從一個叫做“塞晡邇苦”的孤島上開始的。
“塞晡邇苦”終年籠罩在濃霧之中,他和於他一樣的很多人,都住在島中央地下的龐大地宮中。他們全都叫一個胖胖的、很和氣、很富貴的男人為老板。這個很和氣的老板每日都會很和氣的給他們一些工作。
——追殺。
追殺那些隸屬天禁的殘裔。
追,殺。
以前的他是一個滿臉總是陽光燦爛微笑的大男孩,有著一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和總是掛著笑意微微上翹的嘴角,所有見到他的人都不禁感受到一份舒心的和煦。
但是從踏上“塞晡邇苦”的不久起,不知道為何,他變了,變的連一絲笑容都看不見,一張俊秀的臉像是極地冰層下的石塊一般的失去了所有表情,往常那令人感到舒心的眼神,也變得一片冷漠、死寂。
同時他也變得沉默。從前一分鍾不說話都感到難受的他,現在十天半個月都可能不說一句話。
雖然他從小到大身體都非常結實,可是打架從來沒有贏過。
因為他不忍心打別人的臉。
即使別人把他的臉打成饅頭,他也不忍心向別人下手,或者說他沒有下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