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崖下 (上)(2 / 2)

除了睡覺、吃飯、服藥、喝酒之外,遊奇便在房外的院子中遊蕩。說是院子,其實不確切,因為這個院子實在是太大了,不但包括了一大片蓬蓬密密,讓人好半天也走不出去的枯竹林,一個深不見底甚是廣闊的深潭,甚至還有一整座山頭。每當朝、午、晚的時候,便會有陣陣鍾聲在山頭的另一邊響起。

初時遊奇感到這鍾聲很奇怪,卻又無力獨自攀爬到那足可跑死馬的山頭之上去,便在一次喝酒時,向李四合詢問,喝的興起的李四合一抹嘴,神秘的向遊奇說道:“知不知道山那邊是什麼地方?”

遊奇搖頭。李四合又問:“想不想去看一下?”遊奇連連點頭。

半醉的李四合便將遊奇背在身上,一溜煙兒的向山的那一邊跑去。雖然已是半醉,但他的速度也快到令人乍舌,圓滾滾的身子簡直像是一個被勁弩射出的彈丸一般,伏在他背上的遊奇隻聽到風聲在耳邊尖嘯,連眼睛也被刺的張不開,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兩人便已經立在山頭之上了。

向下遙遙望去,隻見一堆紅牆金瓦的建築群立在山腳之下,借著順坡爬上來的寒風,隱隱約約還能聽得到陣陣梵樂罄音,聞到淡淡的檀香,極目向下眺望,也看到群群隊隊比螞蟻大不了多少的人們,絡繹不絕從那建築群中行進走出。

“是一個寺院麼?”遊奇問道。

李四合仰頭灌著酒,口齒不輕的道:“嗯,叫做……地藏……禪院……”

“地藏禪院?”遊奇一愣,這個名字聽來耳熟的很,卻又一時想不起在那裏聽到過。

李四合一口氣將手中大半瓶的酒倒進肚子裏,才接著說道:“從前卻不是這個名字,從前叫做……叫做……咦,叫做什麼來著……”他使勁揉了揉鼻子,突地一拍手道:“對了!叫做地藏下院!”

“地藏下院?地藏下院?”遊奇啊的一聲,猛然想起來,這個地藏下院不就是在百年前,木餘生中計被擒的所在麼?也便就是在這處,木餘生覺醒了他的“矓”,逃過了死劫。而後,俱木餘生生前所說的,他躲在一個山洞中,大概便就是此時所裏的這個山頭的某一處吧。

酒意上頭,這個已故的兄長的音容笑貌又清晰的一一浮現,遊奇忍不住熱淚盈眶,將手中剩下的半瓶烈酒緩緩澆灑在山頭之上。

李四合很是奇怪,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酒為何要灑了?”

遊奇轉過身去,抹去臉上的淚痕,淡聲道:“沒什麼,隻不過想起我的哥哥了。”

也不知道為何,越是知道自己死期臨近,對心中那些親人越是思念的厲害。現在遊奇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再見田兒一麵,再見蕭然一麵,一個是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女孩兒,一個使他最相信、最重視的兄弟。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向再見父親和繼母一麵,雖然他們很久以前便已經把他排除到家庭之外了。

雖然他如此渴望的見到他們,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也不可以去見他們,因為那樣隻能給他們帶來災禍——令人無法想象到的可怕災禍。

待下山時,遊奇卻不肯讓李四合背負自己了,他想在這座木餘生曾呆過的山頭上多走一走。兩個人便一路循路下山,遊奇雖然活動自如,但他的身體也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以他的體力根本撐不到山腳。李四合便攙扶著他,一路向下慢行。

說也奇怪,適才連草木都荒蕪的山坡上,不知道何時悄然無聲的出現了許多綽綽的人影,開始隻是一個兩個,不一會兒便滿了半個山頭。此時太陽已快落山,在這漫無人煙寒風厲瑟的荒山野嶺之上,這些成百上千悄無聲息出現的人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鬼”字。

不過這些人影見到李四合,紛紛行禮,態度甚是恭敬。而李四合連頭也不轉,隻微微點頭,便算是回禮了。

遊奇心中奇怪,悄聲向李四合詢問道:“這些……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李四合嘿嘿一笑,也悄聲說道:“他們便是我們‘天禁’所僅剩下的戰力了。”他指著身後的山頭,“這裏麵,便是我們最後一個秘密分部。”

下了山,又穿過竹林,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回到遊奇所居住的木屋一進門,隻見張三亨一臉怒容的正在來回踱步,一見到兩人開口便罵。李四合自是被罵得抬不起頭來,遊奇心中甚是過意不去,上前向張三亨陪笑道:“都是我的過錯,非要李四爺陪我上山,張三爺要怪罪就全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