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崖下 (上)(1 / 2)

便就在這個時候,隻聽見那本已虛掩住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這聲音雖然不大,卻像是當頭一盆冷水,將遊奇淋了個猛一激靈,莫名而起的燥熱立時煙消雲散。也就在雨輕虹不由自主轉過麵去朝門外看去的瞬間,遊奇迅速奪過她手中的木碗,呼拉呼拉三口兩口全倒進口中。待雨輕虹再轉過身時,看到的是一個幹淨見底的木碗,和正在擦抹嘴角的遊奇。

“多謝。”遊奇低著頭,說道。

雨輕虹的目光有些訝異,但轉瞬間便恢複了一往不經意的莞爾笑意。“不客氣,”她的聲音依然很很是旖旎,“姐姐煮的東西好吃麼?”

遊奇點了點頭,說得很誠懇:“嗯,真的很好吃。”雖然沒怎麼真正品嚐這“西子桂魚羹”的滋味,但口角的餘香證明這碗羹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謝謝你。”他說道。

“不客氣,”雨輕虹的含笑的眼波在遊憩低垂的臉龐上流轉,突然伸出一個雪白的食指,似是幫遊奇擦嘴一般的,輕輕從他嘴角邊抹過,然後竟伸出靈巧的小舌一舔,品嚐滋味般的道:“味道的確不錯,”她望著目瞪口呆的遊奇,咯咯笑道,“我沒看錯,你的確是個有趣的孩子。”話音未落,她已飄然出了門,留下目瞪口呆的遊奇,望著那吱呀作響的木門發呆。

一連過了幾天的早晨,李四合都會親自捧著一碗熬製好的濃濃湯藥給遊奇服下。這湯藥雖烏渾渾的甚不起眼,但效果卻是不錯,幾日之後,雖然仍是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點起力,但到底恢複了尋常活動的能力,已經能夠下床走動幾步了。

這幾日的飯食,也俱都是雨輕虹送來,雖然眼波流轉不時向遊奇逗去,但遊奇一力保持著距離,她也很知趣的規矩了很多。

張三亨似是忙碌的很,經了那一次之後,隻是每日給遊奇搭一下脈探一下他的傷勢,便匆匆離去。倒是李四合時時有事沒事都會來看望。不過也好,雖然遊奇對張力二人都是一並的感激,但爽暢快意的李四合,到底要比愁眉苦臉病病疚疚的張三亨有趣得多,也與遊奇和脾胃得多,這才幾日,他便與遊奇相熟的很了。

當遊奇將那雪夜中男子的兩句遺言,告知張李二人的時候,兩人俱是一臉讓人意想不到的平靜——張三亨一如的輕聲咳著,李四合一臉開懷笑意的揉著鼻頭,連頻率都沒有稍變一下,好像這句話不從千裏之外拚著幾生幾死傳來,而是一句毫不關己的閑話一般。

不過令遊奇備受感動的是,他們對時時經受病痛折磨得自己,倒是關心備至的很,張三亨還把“冰障”所應注意的種種禁忌事項,詳詳細細的一一書寫出來,交給遊奇,反複叮囑他要遵循行事。他說,這樣做,才能讓遊奇多活些日子。

這般平靜的日子,使遊奇好像回到了未曾踏上這個世界前的那些日子,雖然甚是平淡,但正是這種平淡的日子,才讓人感觸到生命的寶貴——這也是他曆盡了諸般苦難,以至於死期臨近時,才明白了這個道理的。

又過了好幾日,基本上恢複了活動能力的遊奇在房中呆不住,便開始溜出房去。幅州雖是四季如春,但在著隆冬之際,萬物也一樣的沉浸在肅殺的寒氣之中。雖然張三亨給遊奇寫的那些禁忌裏,有一條便是“切勿經風受寒”,但遊奇隻是一笑了之。

不光如此,那些“切忌久談”“切忌笑”等等的禁忌,也十之八九被他都如視若無,即便張三亨一再向他諄諄告誡,這些嚴格遵循這些禁忌,能夠讓他多活些日子。遊奇在拜謝之後,卻說道:“在下已無牽掛之物,既然是要死了,多幾日與少幾日也沒有什麼分別,與其這般小心翼翼的數日子過活,不如暢暢快快的多喘幾日的氣了。”張三亨見遊奇一意孤行,久勸不聽,大搖其頭之後便歎氣走了。

不僅是這樣,他還喜歡上了酒的滋味。一醉之後未必能解千愁,但幾杯酒下肚後,卻也將他這個將死之人的心中那僅剩下的死亡恐懼驅走,也將往日的種種種種拉到他的麵前……每當酩酊大醉之後,他總是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那種平靜讓他安心,甚至漠視死亡。

恰好李四合也有此嗜好,於是每次探望遊奇的時候,他都會搬出一大壇自釀酒,兩人大暢一場。他的酒雖然沒有今香瑜那樣的陳酒佳釀,但也足夠遊奇喝上一個痛快。不過有一次恰好被來探望的張三亨發現,立時翻了臉色,怒喝遊奇道:“你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麼?”之後更是怒斥了李四合一頓大罵。這之後,李四合便隻能偶爾偷偷給遊奇帶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