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抱負和野心是同一個東西,隻是一個是“表”,一個是“裏”,一個是“明”,一個是“暗”。
我哥子沒有野心麼?康先生沒有野心麼?
都有。
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有不得了的抱負,但是每個人都會有野心,也許你根本覺察不到,但是這東西,就藏在你心底的深處。
它還有個名字,便叫做“欲望”。
是那個能操控“欲望”的西洋人,改變了我們的命運。
不,其實不能這麼說。
命運這東西,是最無可捉摸的。
———若不是我在天橋踩到了那個懷公子,也許西洋人已經被他打死了。
———若我不救他,也許我們就不會被追趕到探驪閣,更不會在那裏遇見我哥子、五爺、康先生、袁尉廷他們。
———也許,他們或然能成事。也許,我哥子、五爺、譚先生他們都不會死。我林家人更都不會死。
這麼說來,若不是因為我的話,便會有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麼?
不知道。
或許,命運早已安排下了,不管是我的命運、我哥子的命運、所有人的命運,甚至這個世界的命運的結局,早已經定下了,我們就像是被線弦串起的珠子,隻能在這既定下的絲弦上悠蕩。
林家的“林”,已經不在了。我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獨木不成林”的“木”。
我的恩人,親人,朋友,以至於仇人,都已經不再這個世上了。
但我依然還活著。
我便叫做“獨餘殘生”的“餘生”。
我時常還想起五爺說過的一句話:人生活在這世上,就一定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
是的,的確是這樣。
我哥子有他必須要做的事,五爺也有,康先生也有,譚先生也有,小丘也有,甚至袁尉廷也有。
他們也都為那個自己必須要做的事而死了。
我呢?雖然我還活著,但我活著必須要做的事是什麼?
就僅僅是活下去麼?
我不知道。可我仍是活著。也許,等到我真正知道我必須做些什麼的時候,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但是我還是時常在想一個問題:究竟是我改變了命運?還是命運改變了我?
不知道。
大概我的珠子到了絲鉉的盡頭的那一天,才會揭開這個答案。
“過了幾十年以後,我終於知道,那西洋人要找的東西是什麼了。其實,真的就是百裏太一和我一起,在“地之極”處尋到的那個物事。後來,我也終於知道,那個西洋白癡之所以來到京城,也是為東西所吸引。”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那個東西怎麼會被稱為寶物?若依我看,它連叫做廢物都不配。但是這看似垃圾一般的東西,卻改變了我們所有的人的命運。”
木餘生望著天上極遠處的浮雲,悠悠然然的說完了他的故事。
他的口氣很淡,好像在說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故事一般。至少,他的臉上出現一種連遊奇這個聽故事的人都少有的恬淡。
日頭已經偏西了。餘暉透過晚霞的縫隙,撒進了屋子來,把遊奇的臉上照的燦紅。致使他的眼中,流轉著奇異的色彩。作為旁聽者的他,卻為著百年前的故事驚心動魄著。
“然後,至今不斷的追殺者,也還是部族派來的?”遊奇皺著眉頭,木餘生的故事的確讓他揪著心。
木餘生沒有回答他,隻是眯著眼望著那極遠處,被夕光燒著了的雲,似是想什麼東西出了神。好久他才說道:“部族,已經和一百餘年前不同了。幾十年前,部族裏麵產生了嚴重的變故,一直維持住的平衡,也被完全打破了。現在‘暗生者’的世界裏混亂一片,很多人不再以部族馬首是瞻,甚至反出了部族。”
遊奇一愣,隻聽得木餘生接著說道:“而且更可笑的是,不知道何時根據‘從之引,吾將誕。天國近,眾生返’這兩句廢話,興起的一個新的傳說———說是那個東西是把鑰匙,隻要得到它,便會成為這世上的王,進而成為永居天國的神。”
他苦笑了一下繼續道,“在暗生者的世界裏,這無稽無聊的傳說,初時還沒有人信,但近來不知怎的,越來越多地人都相信了起來。更可笑的是,有人傳說,那東西便在我的手上。所以,近些年來便有越來越多的人想殺了我,奪去那個東西。但他們卻沒有想過,如果真得像傳說中說得那樣,我還不早就變成那勞什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