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從此墜 (二)(2 / 2)

兩個兵勇拖著我的雙臂,如同拖動死屍一般的,將我拖到大門外去。我任由他們拖著,連反抗的力氣,都隨著身體裏血液流出,而竭盡。

整個廟院不大,卻被照的猶如白晝一般,無數火把烈烈的燃著。麵無表情的兵勇持刀而立,怕有百人之多。

我雙手被拗在背後,捆了一個結實。被人像屠過的豬狗一般的扔出門口,一直翻了幾個滾仰麵倒在爛泥從中。

我心中苦笑不已:此時已入了十月,候關雖仍溫暖,但也算是入了冬。哪裏還有那麼多囂雜不已的蟲鳴?想來禪房外那些蟲鳴聲,是德恒與這些人的暗號了。

嘿,按說這等伎倆也是一戳便破,但我一味得想複仇,卻連這等最普通的警覺都沒有。如此落到這般地步,也算是活該了。

腳步聲漸近,兩張麵孔出現在我的上方,一張便是德恒那滿臉紅光的臉。另一張臉麵白無須,鼻唇皆生的平平踏踏,沒有半點起伏,偏偏又有兩顆豆般的小眼。一眼望去,像極了未經爐的大餅中,不小心跌落了兩顆黑豆一般。

不過,這雙眼睛這張白臉中,卻顯得頗為狡黠。

德恒似是興奮得很,垂胸的花白胡須抖抖抖抖的,一顆發亮光頭頗為顧盼有神。他靠近白麵人身邊,合十道:大人,此人就是袁公要的要犯!

那白麵人背手,不語的盯了我一會兒,才道:這便是那林惇穀的兄弟?怎麼看得像似花子一般的?

他一開口便是翹著舌兒的京片子腔,再聽去,強作威嚴的腔調中,還有種不男不女陰陽怪氣,尖銳的很怪。

若是沒錯,定是個閹人。

德恒一顆光頭使勁點了點,以至於過胸的長須,飄飄欲仙般的揚了起來,出塵之真人一樣

他道:確是確是,這小賊自小我便認得他,錯不了的!

白麵人望了他一眼道:這林賊一家盡數伏誅,還真多虧了德恒大師你了,圍捕林家那日,若不是大師暗中指點,隻怕有一多半都喬裝潛逃漏得網去了,功不可沒啊。

德恒滿臉更放紅光道:大人過譽了,這是小僧的本分罷了,何功之有,何功之有?啊哈哈......

白麵人一張寬大狹長的嘴咧了一咧,似是笑道:大師過謙了,若不是大師巧言多謀,那林沈氏也未必肯吞下那墮胎藥,更未必能自禁而亡了。

德恒笑道:還是袁公妙計使得,小僧隻不過按般行式了。

白麵人臉色一凜,冷道:咱家方才沒聽清楚,敢問大師那林沈氏之死,究竟怎麼說?

德恒笑容一滯,立刻揮起手來,朝自己臉上劈裏啪啦狠狠幾個巴掌,連聲道:該死,要那林沈氏自盡,當然是小僧的主意,袁公他老人家遠在千裏,那裏知情?......

白麵人哼了一聲道:一個婦道人家,你為何起了歹心呢?

幾個巴掌下來,德恒的臉被自己打得高高腫起,卻立刻道:小僧...小僧見那林沈氏家產甚多,便起了強占之心。誰知不成,於是起了歹心嫉意,所以就...就...嘿嘿...

白麵人又是哼了聲道:大師到是好個見財,卻不知道這世間還有王發麼?哼!

德恒隻尷尬的嘿嘿笑著,卻不答話。

我雖爛泥一般的躺在爛泥中,卻也聽得清清楚楚,恨不得立時跳將起來將德恒咬死!但卻沒有力氣動彈,滿腔恨意怒火隻能化作眼淚拚命流出。

白麵人森森的望著我,卻臉上笑意盈盈的道:你倒是真能躲啊,幾百個兄弟這幾個月大江南北的找你,想不到你這小子扮成叫花子了。

德恒一腳踩在我的胸上,踩得我胸骨咯咯作響。他朝著白麵人笑道:還是袁公妙計,滅門劈棺,不愁他不這裏來。嘿,又嚴令那些鄉縣愚民,不得妄言半句關於林家的話,這小賊無計可施,自然便會找到小僧。著實是個好計策!亮燈為號,蟲鳴為應,最後小僧一聲佛號為令,嘿嘿,如此周密部署一波三折之計,便是那諸葛在世也難能匹敵啊,嘿嘿哈哈......

好狗種!!

原來都是天殺的袁賊!!!

我緩過一口氣,掙紮起來,怎奈全身被綁的如同粽子一般。

白麵人望了德恒一眼道:他自然會到你這兒來的,大師可是他父的摯友,落魄之犬不投奔於你投奔誰?

德恒正言道:大人明鑒,我與那老賊時曾有過一段交情,但在袁公的悉心教誨之下,毅然痛然醒悟,棄暗投明。小僧之心可昭日月,望大人莫要再提小僧那段荒唐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