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萬般瑟鳴隨夢遠 (二)(2 / 2)

我哪裏想得到,我這一句話,便迎來了千般險山惡水,萬般的刀光劍影。

此時時局甚亂,越是往北行,便是越多凶窮極惡的響馬、打家劫舍的強人。這還罷了,那些不官不匪的官兵們,更是跋扈囂張,除了幹盡那些山賊響馬的本分以外,更是燒殺搶掠奸無惡不作。

有時,為逼得一錢銀子的稅銀,便把年逾古稀的老嫗打斷四肢、逼她吞地上的牲畜留下的汙物、然後在烈日下暴曬,還令其家人圍觀,不許人救,直至曬斃。

有時,瞧得見那家媳婦稍有兩分姿色,便白日登門明搶了去。如是從了還好,如是稍有不從,便把那女子拉到街廟繁華之處,當眾剝去衣衫肆意辱弄之後,生抽活打個鮮血淋漓,然後再當眾潑上穢物。

他們真的是跋扈慣了的。民眾隻能沉默著,甚至不得有一絲的怨言。

曾有一個頗為孔武的壯年漢子,見不平事忍不住憤憤說了兩句,便被某處的“青天知府”當“反賊”捕了去。先是生生拔掉了全部的牙齒和指甲,然後挑了手腳筋,剜掉了舌頭,削掉了鼻子,眼珠上澆了生漆。當他家人散盡了家產,媳婦也向那“青天”舍身了幾次之後,才把他從獄裏撈出時,已經看不出他是個人,還是一塊肉了。

我何時見過如此之食人不吐骨的畜牲行徑?我自幼在候關,可謂是處處民風淳樸,家家安居樂業。而後到京城,雖說天子腳下禁忌甚嚴,卻也算得一片歌舞升平。後又到倭國“大京都”,雖說市井氣重了些,卻也算得上太平。

我不禁目眥皆裂、義憤滿胸,我不禁想衝向那不平事,殺向那不平人。但是,最後我自己也不禁不得仰天苦歎起來,因為實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

百裏太一卻不同,他對這些事即不搖頭,也不歎息,他隻有一個字———殺。

我才知道,他那日對渾蛋浪人,對拔刀隊一役,真的是手下留情之極了。他殺起惡人來,手段竟如此之烈、之辣、之速,真得如同烹狗宰羊般的,連眉毛也不動一根。雖然我也是義憤難泯,卻也隻得看著的目瞪口呆的份了。

還記得要除了那“青天知府”時,三十餘條長杆洋槍,和百多名持刀弄槍的衙役,將他層層的圍住。但是不知道為何,天神般傲立在當場的百裏太一,隻是環視了一周,那百餘殺人不眨眼的官匪,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了。

諾大一個深深府衙,隻有被層層保護的“青天知府”,還在不停的大叫:給我宰了他!給我宰了他!給我......

第三句話甚至沒有說完,百裏太一的手已經穿過了他肥厚的身體,攥出了他的心,另一隻手已生生捏斷了脖子,活活扯下他的頭顱來。甚至他的頭顱拎在百裏手中的時候,那頭顱暴瞪著眼睛還喊出“宰了他”三字以後,才終斷了氣息。

我倆一路北上,百裏便是一路殺過去的,甚至有時百裏下手毒辣之至,連我都不忍卒視。但他說:向來惡人對好人的手段是趕盡殺絕,好人對惡人的手段,卻總是對其網開一麵,希望其改過從善。也便是如此才會一味的善消惡長,惡人總是占了上風———惡人才會越來越多,好人卻才越來越少。若善惡之分是是否心狠手辣,那我便作了惡人罷!不過是一個以惡治惡、以惡鬥惡、以惡殺惡的惡人———對善人更善,對惡人更惡,便是我百裏太一立身此世的唯一道理!如此這般,才不愧了天地生我這七尺五體之全軀!

百裏說這番話之時,正展開雙臂立在昆侖一座峰臨淵絕崖之巔,烈烈山風如同千軍萬馬一般的呼號,將他的過肩亂發扯的幾如根根勁矢一般,露出他那張磐石一般的臉。血紅的日頭從厚雲層後麵跳將出來,把億萬牛毛細針一樣的光彩肆極的撒了下來,卻在百裏胸膛上摔得粉碎,光華四濺。他的聲音如同滾雷一般的遠遠充盈在天地之間,壑然萬端的山峰在他腳下似俯首一般的嗡嗡應和著。

或許是我的錯覺,但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到,百裏真的能將那蒼駒白雲天地日頭都踩在他腳下的一般。若是有天神的話,也隻能是這般樣子的罷?

後來,我隨口問道:那在部族裏呢?若是遇到惡者,也會如此大開殺戒麼?

百裏卻道:部族裏,沒有善惡。

我奇道:是人便有善有惡,你們部族若是無善無惡,莫非是桃源仙境?你那部族裏的,莫非都是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