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重弦聲隻做歎 (四)(3 / 3)

雖然,也有著寥寥與康先生一樣“洋派”的文明人穿梭其間,但也是掩不住這“大京都”彌漫著的村野的氣息。

一路上,我詫異與他們頭上豎著發髻,腳下踏的木屐。正如他們差異於,我腦後的搖擺不已的辮子一般。

不知怎的,或許是因為連雨過後的關係,我覺得那充斥著各種眼神的空氣很冷。

但我卻在這冷然的空氣裏,努力挺直了身子。

很順利的,我便進入了康先生所說的醫院。

老院長村木岡已卒,他的兒子村木正男,是現在院長。他便是康先生的朋友,年齡與他相仿,據說他們有很不錯的交情。

看起來村木院長是個挺和氣的人,隻是滿嘴的“多莫、多莫”“哈伊、哈伊”,我實在聽不大習慣。還好康先生已經逼我記住不少日本語,加上手語比劃,到也能讓他明白個大概。

在他的悉心安排下,我便正式在村木醫院中,學習“打針”的醫術。

也許都是生活在近海處的關係,除了語言不通之外,餘下的便也沒有什麼不適。但是,這些所知寥寥的倭國語言,除了讓我能與村木院長能所溝通之外,便僅僅隻能讓我買到想要或不想要的食物,而不至於餓死。

如果一個音一個音讀出來的話,或許我還能猜得到六七成。不過倭人所寫的字雖與我中華有幾分相似,但說話偏偏不似我中華鏗鏗然的字正腔圓,而像是連珠炮般的嘰裏呱啦便一股腦兒吐了出來。

如此,我便一個字也聽不明白了。

這的確是我事先未曾預料過的,也讓我不禁整日惶惶。

---當你無法與身邊所有人溝通的時候,雖然身周都是一樣的活人,但卻說著完全不懂的意義的古怪聲調,寫著完全看不懂的奇怪符號,甚至連那臉上的表情,都不知所謂的突兀。

無論別人說什麼,卻隻能咿咿啊啊的附和著,完全就像是身在人形的牲群中一般。以我不肯安分的性格,是遇到一個多麼可怕的噩夢!

就這樣子,我抓耳撓腮咬牙捱了不到半年,“打針的醫術”沒怎麼學會,卻再也忍耐不住,想回去了。

我打定了主意,及使不能和我哥子在京城,即使是回候關住馬廄,也比在呆這兒正日睡在這“塔塔米”的地鋪強上萬倍。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我卻回不去了。

無論我出多少錢,也沒有船敢載我出海。打了好久的手語我才明白一些,此時,這倭國竟與大清在海上交起鋒來。

而且據說還正鬥的激烈!

我詫異之後,心中冷笑連連---這彈丸之地居然敢發夢捋起虎須來了!他奶奶的,候關一道城牆砸下來,就能把你這整個倭國砸他個七零八散!!

---京城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給你來個水淹七軍!!

---嘿,這些趴在井中,撇著內八字的泥腿子還敢上天挑釁撒野?不直搗你個黃龍府,就不知道我大清國神威似雷霆!!

不過罵歸罵,我仍是回不了家。隻好等一切風平浪靜,天下太平再說。

心神懶散之下,我也無心去村木醫院學那什麼“打針的醫術”了。除了睡覺,我便整日窩在不遠的一個居酒屋裏。

初時還好,時間長了才發覺,這倭國的清酒米釀,真能淡出個鳥來!

回想起天橋底下那三文錢一大碗的“刀子燒”、“葫蘆風”,嘿,真的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能饞出涎來。

而且還有,不知道那些倭國人是何道理,在桌旁都是跪坐在地。

---這卻是我即決不肯幹的,男兒膝下有黃金,隻可跪天跪地跪父母,那有為了吃飯便雙膝跪下的道理?!

於是我便坐臥著,吃著那倭國小家子氣之極的料理,懷念著家裏的大碗雲吞,和京城的肥鴨子。

但是此刻,我卻隻能嚼著生魚肉,吃著丁點大的“沙西米”,喝著那口中能淡出鳥來的清酒。

其實我整日埋到這個酒屋中,卻不是僅僅為了果腹而已。

還因為酒屋裏,那小巧的老板娘。

因為她讓我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說起來,她也不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而且也並非二八妙齡。但不知怎地,她笑笑望我的時候,卻總是讓我有種臉紅耳赤的感覺。

真的不知道為何。不過這種感覺連想起來都讓人臉紅。

為什麼每次我邁進了那酒屋的門,她便朝我笑?是笑我少年老成?還是在笑我頸後那條辮子?還是......?

想來想去還是想不明白。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她笑的的確很好看。

其實,我除了隻知道那老板娘是隨亡夫姓遠藤,其他別的一概不知。因為我除了點每日同樣的酒菜時外,卻從未與她有過半句話的言語。

於是,我便天天待在,她那比候關茶棚還簡而陋之的酒屋中,喝著那口中淡出鳥的清酒,等待著我大中華,直搗黃龍的那一天。

的確是清閑到無聊的日子。

今天,我的麵前已經放置著六個空的瓷壺了,我仍將第七壺往嘴中倒去。也許是思念家鄉和我哥子的原因,腦袋竟也沉重起來。

一次次從老板娘手中接過酒壺,然後欣賞般的,聽她一次次向我低聲嘀咕著,似乎是關心的話,偷偷欣賞著她的笑。

我承認,在這無聊等待的日子裏,這的確是種很愜意的感覺。

或許,下次她送酒上來的時候,能趁著酒膽碰碰她的手。

我麵紅耳赤的想。

但這種心思在我心中轉念過百次了,但從未付諸過實行。也許就是她那略顯擔心的表情和純淳的笑顏,讓我這個天地神鬼都不畏懼的人,起了靦腆之心吧。

今兒下著大雨,閑著無事的人驟多起來,平時清靜的甚可羅雀的酒屋,也微微興旺了些。除了往日的幾個熟客,還多了不少挽著發髻,穿著木屐的浪人渾蛋。連門口都被一個避雨的漢子的背影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