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替他揩去那薄薄的汗珠,手卻沒有力氣,我最後看了一眼莫小東,被人抬上擔架。
我在醫院中消毒水氣味中醒來,這味道總使我想到一個字,一個髒字,我也會去醫院,但我從不願意觸碰醫院的任何物品,那是許多種味道混雜在一起的,有殘敗的肉體,有血,有屍體的氣味,還混合著各種人身上的氣味,這些味道中有死亡的氣味,人死了靈魂走了就隻有一具臭皮囊,但那具皮囊也仍有餘威,仍不忘最後告訴活著的人,它還存在。
福貴並沒有在我的身邊,我的身邊立著一個瘦肌肌的中年婦人,她見我醒來,才緩緩開口:“你醒了?我是照顧你的護工,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
“陪我來的那個男人呢?”我問道。
她將一封信交給我,說道:“他請我來照顧你,臨走時他讓我務必要把這個給你。”
我用空出的那隻手和牙咬開那封信,信掉到地上,隨信掉出的是一張卡,婦人將信拆開遞到我的手上,又把卡放到我的枕頭下麵。
德安在信中說:“知道什麼是絕望嗎?我愛你便是絕望,曾經我為了你願意放棄一切,但你卻不需要我給你的一切,即使我放棄了一切,你也會不愛你。我愛你愛得這麼卑微,不管我怎麼努力的付出,也沒能在你心中占據哪怕一絲一毫的地位,當你被他的刀子捅傷,你閉眼時最後一眼是看向他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仍放不下他,我想我再也不能留在你的身邊了,我和你一樣,靈魂都是肮髒的,金珠真的如你所願被我處理了,連莫小東如今這樣子,也是因為我,我想好好愛你,我想你放下仇怨,但你卻扼殺了我的心,你在駱駝背上放了最後一棵草,你知道嗎?遇見你的時候我想起我的母親,我看到你手腕上的疤痕的時候,我更相信你是我的母親派來的,我用心來愛你,是因為你和我母親一樣,你們都是缺少愛的女子,你們都需要人保護,當年我保護不好我的母親,我遇到你時,我發誓我一定要保護好你,但是我卻錯了,我的母親沒能被救贖,你亦不能得到救贖,你們都隻能一根筋走到底。我違背了我的誓言,我想我是不會再見你吧,這一生我們都不會再遇到了,你可知道,我亦是一個驕傲的男子呢?我拋下的驕傲來愛你,卻逃不過宿命,好吧好吧,你好好活吧,我對你最狠的方式是不愛不恨,叫你一個人獨自活著。”
“福貴”我在心中默念,兩行淚水流下來,我的手放在肚子上,此刻肚中裝著我和福貴的孩子,但福貴卻走了,他是放下了吧,他走的那樣急,甚至都不肯問醫生我危不危險,更沒有發現我肚中他與我的骨肉。
“我要手機,我的手機呢?”我大叫著,近乎顛狂。
我撥打福貴的手機,福貴的手機已經關機,我一遍一遍的撥打,一遍一遍聽到電話那端機械冰冷的女聲在重複,你所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我突然難過起來,我甚至有些恨福貴,為什麼他不能多等等我,為什麼他就不能再堅持一下,為什麼呢?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吧,我醒悟的太晚,以至於他已失去耐心。
我可憐的孩子,因我的所作所為在也沒有父親,而我亦將在更深徹的孤獨中度過餘生,養大孩子是為了心有寄托,可是愛呢?我的愛要誰人去承載?那個需要被我愛,讓我愛的人,現在已經不見了。
傷口剛好,我就回去我和福貴的家,福貴已經帶走了所有的東西,這套房子現在是我的了,屋子中還殘留著福貴的氣息,卻再也不會有福貴回家了,這裏全是我和福貴的回憶,一隻鍋,一口碗,一盞杯,一隻碟,哪裏哪裏都是我和他的印記,我曾和他在沙發上打過滾,我和他並排坐在陽台上吸過煙,我們一起蓋過的棉被,一樣一件,都全是回憶,我看著這些回憶,整晚整晚不能安睡,若前一次會為愛自殺,那我現在覺得那愛荒唐,我記得我和莫小東的美好,但我更不會忘記他背叛我時的決絕和軟弱。現在我再不願意自殺,並非是我不愛福貴,而是因為太愛了,我寧肯生下我和福貴的孩子,好好的養大孩子,讓孩子成為我和福貴這一生一世的牽引和糾纏,這條線使我和福貴這一輩子都是連結在一起的,永遠不會斷,到死方休。
我點開電腦,我在福貴的QQ上留言:“我懷孕了,你願意和我過一輩子嗎?”
福貴的消息彈過來,那條消息是在很早以前發的:“今天那個男人來找我,給我了一些你的圖片,那些你和他纏綿悱惻的圖片,我看得心揪疼,但我願意原諒你,隻要你叫我不走,我就可以不走,但是你什麼都沒有說,我想你隻想和我離婚吧,我疼得眼淚都流下來,但我卻不看你,我接受和你離婚,我想讓你去找你自已的幸福,雖然我不理解你的幸福,但我知道我給不了你幸福。”
我又哭了,我捂著嘴無聲的流淚,我哭得頭發暈,我哭得眼睛像針刺般疼,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我卻哭不回來福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