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我恨死你!”一改剛才的低聲,她淚水滿臉的又高叫道。
拉起了地上的伊波娃,轉過了身,她們衝出了陰暗的房間,衝入了漸漸停下的雨中,衝出了倒著樹的院子。
“現在還來得及。”華瑞歐衝上一步,檢查了阿奢的傷口,隻是輕傷,他示意奴隸拿來紗布,一邊對阿奢說道。
阿奢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搖了搖頭,一手捂著傷口,坐入阿格麗給他搬來的椅子上,仰著頭,望著雕刻著華美浮雕的屋頂;他疲倦而又茫然:“讓她們走吧。”沉默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派幾個人,跟著她們,如果她們想回高盧的話,就把她們送回去。”
包紮完了傷處,他揮手退下了所有的人,阿格麗不肯離去。女孩兒不能理解阿奢此時的心情,但她知道,這感覺一定很不好受。
“你真的殺了她們的父親?”
是馬爾庫斯主動的,當時他並沒有確切的想法,但是,他不是也沒有攔阻,並且默認、甚至推動?他沉默不語,不回答阿格麗的問題。女孩兒身上的芳香,繚繞他的鼻端,混合雨中的空氣,本該心曠神怡,此時偏讓他莫名煩躁。
“但她還是愛著你的,不然她不會逃走,那最後一刻,她也不會拿不起刀。”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馬爾庫斯背叛的時候,波裏歐拿來毒酒的時候,阿奢都沒有感到絲毫的痛苦。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都是以一種漠然觀之的態度來對待這兩個人的行為的。
他痛恨他們?不,一點兒也不,他們選擇了他們要做的事,他們做了他們選擇的事,這無可厚非,是他們自己的權利。正如他,阿奢,也有他自己的權利,有他自己的選擇。人,不都是為自己的?所以他也可以用一種同樣的漠然觀之的態度,來選擇用結束他們的生命來回答這兩個人的背叛。
是的,他早已下了這個決定,隻是,現在還不是實施的時候。
但是,麵對伊蓮和伊波娃,他卻完全是另一種感覺。這是一種什麼感覺?淡淡的,不會強烈到讓人流淚;卻又是強烈的,讓人不能去淡淡的品味。
他茫然無神地盯著天花板,想去探究自己腦海的深處,抓住這讓他不好受的感覺。便如是在戰場上,要想戰勝敵人,就必須得知道這個敵人是什麼。他想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他不能容忍自己,如此的軟弱。
“也許你應該追上她們,這種事情會讓人難以接受,卻不是無法接受。我知道有過很多的人,在我們希臘,或者你們羅馬,他們互相之間也都有過類似的仇恨,但是他們還是美好地結合了。”
“換成你,可以接受?”阿奢下意識地問道。
阿格麗毫不猶豫地回答:“男人的事情是男人的,和女人又有什麼關係?我不愛我的父親,我隻愛你。你就是我的父親,你又是我的情人,如果可以,我還想做能照顧你的女人。”
“阿格麗,阿格麗。”阿奢站起了身,多麼的奇妙,同樣的人,同樣的女人,不同的境遇,造就不同的性格。他走到門口,推開房門,院子石板路兩邊的土地上,還留著伊蓮和伊波娃跌跌撞撞衝出去時留下去的腳印。
即使是同樣的雙生姐妹,在相同的情況下,也會做出不同的反應。他放棄了去探尋自己情感的試圖,閉上了眼睛,冰涼的風夾雜冰涼的雨,冰涼的空氣使得他的精力慢慢地恢複,他聽到有人走近他。
一個腳步穩定而緩慢,一個快慢和輕重不一,前者是埃及人,後者是希臘人。是的,是的,她們為了仇恨,我何嚐不也是為了仇恨。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都是同樣的人,同樣地在仇恨中掙紮的可憐人。
這就是人生,有愛,有恨,有歡樂,有離別。
他驀然睜開了眼睛,是的,離別!就是這樣一種感覺,讓他不好受的那種情緒,就是離別。就像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潛意識中知道,它再也不會回來。
他抓住了這情緒的同時,淡淡的滋味轉化成強烈而不抑製的疼。
麵對著在鉛灰色天空下,顯得濃重陰沉,一片冷風淒雨,滿地泥濘落葉的院子,他終於明白了,在伊蓮和伊波娃的身上,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
是她們的活潑,是她們的快樂的,是她們的純潔,是她們的未曾受過汙染的幹淨,是她們對未來和明天幸福的憧憬。就像是兩朵春天開放的花朵。春光明媚,溫暖柔和的風裏,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生命的原野上,自由自在地搖曳。
若春天是她們,則這院子就是他。
若說她們是朝氣蓬勃,他就是死氣沉沉。她們相信未來就像是春天的雲一樣,變幻莫測又美麗可愛;他認為未來隻是冬天的雪,千瓣萬瓣,看似不同,飄搖而下,唯一要去的方向,卻都是注定的地麵。
他又閉上了眼,埃及人到了他的身邊,希臘人刻意放低了聲音,用一種做作的沉重說道:“人已經派出去了,華瑞歐親自挑選的,會照顧好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