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城裏(3 / 3)

嘈雜而急促的腳步分散各處,相同的話語內容響徹全城,一再重複。人民被驚醒,就在更大的紛亂被釀成之前,騎著馬的士兵,從城北奔出,簇擁著著馬斯軍團和第四軍團的軍團長以及將官們,帶著屋大維的安撫,他們親自出麵,證明所謂的倒戈,那隻是謠言。

“這是名單,所有參加會議的人,有不少都是昨天晚上曾來向你效忠的貴族。”

屋大維接過波裏歐遞過來的紙,大概地掃了一眼,交給了梅塞納斯:“先保存起來。”

“保存?”梅塞納斯有點驚訝。

“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我們需要一個更合適的機會。”整個夜晚,屋大維都沒有脫下盔甲,直到這時,他才鬆了一口氣,“命令,所有的軍團向前移動,駐紮到瑪爾斯廣場。”

這隻是一段很短的道路,幾萬人的夜間行軍,還是給這城市造成了極大的震駭。在將校的安撫下,人民還算是安靜,可元老們卻立刻就明白了屋大維的目的。

他們驚慌失措:“我們的名字,一定都已被記錄在案了。”

“該死的西塞羅,拿著些錯誤的情報,來哄騙我們上當!”

“你準備怎麼做?”

“我要立刻再去求見屋大維,把這裏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實話說吧,我就是他的暗探。”

“這是個好主意。”他們吵嚷著,跑出了元老院。

議事廳沉默下來,一圈圈的大理石座位,空蕩蕩的,火把的光芒在上邊來回搖曳。西塞羅茫然地環顧四周,第一次到羅馬的時候,他還是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年輕人呢。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就在這裏,他宣誓就任執政官,多麼驕傲啊,那會兒,他的年齡可還沒到法定年齡呢。

一次次的掌聲,無數次的歡呼,他被視為是羅馬最睿智的人,他這一生,都在為民主和自由而奮鬥。

是的,他是最睿智的人,他又怎麼會聽不到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戰亂,伴隨著深入骨髓的腐敗,伴隨著不可救藥的貧富不均,道德淪喪,那共和國的基石早在馬略蘇拉時期,就已開始崩裂?

有太多的平民具有海外血統,他們對過去無可驕傲,無所回憶,羅馬無法為他們足夠的工作,他們甚至競爭不過便宜的奴隸。他們早就沒有了凝聚力,謀生的手段或者是依靠國家的支出,或者是出售自己的選票。

整個城市都充滿了銅臭,元老們也開始追逐錢幣,商人、銀行家和放貸者,掌控著所有賺錢的買賣,並為政客提供競選的資金。

軍隊!那更是無形的魔手,從馬略到蘇拉,再到凱撒,又到現在,他們哪一個人,不是依靠了背後那強大的軍事力量,從而贏得了巨大的威望,強大的權利,無比的財富,顯赫的名聲?

看看那些人的作為吧,對這個國家,他們都做了些什麼!他有些憤怒,但很快又感到了沮喪。是的,不是有人一直都在哀歎,加圖死後,共和國的精神就已隨著死去了?

可他卻無法放棄自己的理想,他無法忍受,把國家的命運,所有公民的命運都交到一個人的手中,即使這是曆史發展的趨勢,即使,這趨勢人力根本無法阻擋,即使這更有利國家的強大。

他有一個理想,他一直堅信,在這個國家的任何角落,都存在著心靈健康之士,他相信,隻要把他們團結起來,聯合元老、騎士、平民,隻要能利用這些健康的力量組成一個聯盟,就能形成一股健康的民意。這才是唯一的正確,這才是保證國家健康發展的唯一辦法,隻要聯盟建立,那腐敗,那特權,那混亂,也必然會隨之消散。

他堅信他是對的,可敵人有幾萬個士兵,幾萬柄短劍,而他,隻有一個人,甚至包括那些元老在內,所有的人都離他而去了。

他隻有一個人,他又能做些什麼呢?他閉上了眼,他聽到在自己的靈魂深處,有個聲音在深深地歎息。

“我老了。”在奴隸的攙扶下,他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似乎是嘲笑自己,又似乎是向命運低頭,“噢,提羅。”他叫著這個陪伴了他大半輩子的奴隸的名字,若是說還有理解他的人,或許,也隻有這個奴隸了。

“我老了。”他重複著說道,“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活到老年,可到了老年,每個人又都會憎恨老年的到來。多麼可笑啊,提羅,--可這就是人生。”

“我們回去吧,主人。”

“回去吧。”他同意了奴隸的意見,又停下了腳步,“但在這之前,我們要先給狄希摩斯,馬克和喀西約,寫一封信。”

“如果被人發現,……”

“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他幾乎是在祈求了,他拽著提羅的衣袖,淚水滑落,就像是拽著命運女神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