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城裏(1 / 3)

自建城以來,七百年間,在這個古老的城市裏,上演過無數的悲喜。在那些強大的敵人,一次又一次地陳兵城外的時候,他們曾經恐慌;而當將軍們得勝歸來,帶著無數的戰利品通過那道凱旋門的時候,他們也曾歡喜和興奮。

可不論是上述的哪種情況,和今夜的羅馬,都無法相比。

從城北歸來的人民們三三兩兩,踏著月色,他們興高采烈。房間裏的蠟燭昏暗無光,元老們還未散去,他們在激烈地爭執,為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西塞羅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扶著窗欞,他坐了下來。他托著頭,不想說話,窗外的喧鬧和元老們的爭執,似乎和他都沒有什麼關係,他顯得很安靜。他想起了蘇拉,他想起了凱撒。在他這一生中,這已是他第三次親眼看到,羅馬的士兵圍困了羅馬的都城。

“您在想些什麼?西塞羅,--為什麼沉默不語?”一個元老注意到了他,問道。

“看看窗外。”

燭影搖紅,那紅,在風中搖曳,反射到玻璃上,刺入房中,成團成片,如潛伏的怪獸,勾勒出大片大片的陰影。西塞羅推開了窗戶,從三層的閣樓上,放眼望去:整條街,整條街,遍布了火把,星星點點,向各自的目的地遊走如火龍,燃燒了他的眼。

“您是說,這些歸來的市民?他們……”

“市民?不!”西塞羅猛地站起了身,他打斷了元老的話,高聲叫喊,帶著顫抖:“你們看他們的表情,聽他們的歡喜,噢!他們都是敵軍的士兵,而這些都是敵軍營寨中的篝火。”

他的聲音很高,說的話更是充滿了震撼,房間裏立刻安靜下來。元老們轉首窗外,身上和臉上,落滿了塊塊的陰翳。有人猶豫不決,低聲開口:“也許,……”

“還有什麼也許!”另一個打斷了他的話,從懷裏抽出了匕首,“先下手為強,把我們的奴隸組織起來,趁屋大維入城的時候,殺死他!”

“他有十一個軍團!”

“他不可能帶著他們一起入城。”

“可他帶著入城的必然是精銳中的精銳,你指望一群烏合之眾……”

“不去做,又怎麼知道能否成功?”

“不管成功或者失敗,你又怎麼去應對他的士兵們的報複?”

“刺殺太過冒險,結果且是不可想象,我們不能這麼做。”西塞羅製止了他們的爭吵,他臉色煞白,沉思著說道。

“那?”

“我們該為自己找條退路。”

“退路?”

“是的,卻絕不是投降,而是為了更好地前進。”

“該怎麼做?”

“我們的親戚朋友中,有很多都在屋大維的軍中任職,去聯絡他們!屋大維能做的,我們也能做,他可以讓阿非裏加的軍團倒向他,我們為什麼不可以讓他的軍團倒向我們?他隻是一個代大法官,我們代表的,卻是整個的元老院!給他們好處,許諾他們官職,為了爭取到足夠的活動時間,我會在明天一早就前去拜訪屋大維,向他表示我們的友誼。”

街道上漸漸沉寂了下來,西塞羅重新恢複了鎮定,他握緊了拳頭,像是在重申自己的堅決,又像是在安慰其他的元老,他說:“看看凱撒,我們就可以知道,獨裁和專政,是永遠無法得到善終;隻有民主和自由,才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因為,這不但是保證共和國存在的唯一基石,更是這世間唯一的真理。”

次日一早,屋大維就進了城,如元老們所料,他隻隨身帶了一支足夠的衛隊。

昨晚前去歡迎他的人民們又跑出了家門,還有很多沒來得及去歡迎他的人也都出來了,站滿了街道的兩邊,人山人海。信徒們在喊叫著阿奢的名字,其他的人則歡呼著,向屋大維致敬。

夾雜在人群中,西塞羅看到了阿奢,他就在屋大維的左邊,右邊是梅塞納斯,卻沒看到阿格裏帕,或許是被留在了城北的軍營中。

早晨的風很冷,石板的街道堅硬又脆弱。屋大維的坐騎是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長長的鬃毛垂落一側,他穿著耀眼的盔甲,披著短短的紅色披風。有更多的紅,圍繞在他的周圍,跟隨在他的身後。這一條長長的火紅的隊伍,陽光灑落其上,給這冬天的城市,增添了幾許溫暖的色彩。

西塞羅費力地擠出人群,卻穿不過街道邊警戒的衛兵。他隻好一邊隨著屋大維的坐騎向前移動,一邊大聲地喊叫著,最先聽到他聲音的是阿奢。西塞羅看到他低聲地和屋大維說了句什麼,屋大維把頭轉了過來,對視了片刻,屋大維向他點了點頭。

侍衛們讓開了道,他整理了下袍子,走了過去。

“很高興見到你,西塞羅。”屋大維沒有停下坐騎,他一邊繼續向人民示意,一邊隨口說道。

“得到你回來的消息,我也是一樣的高興。”西塞羅小跑著跟著馬匹的速度,他盡力把自己的不快掩藏起來,他說,“你知道,昨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