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石板鋪成的道路,他遙遙跟在前邊男子的身後。這裏是貴族區,路邊都是古老的牆壁,常春藤和葡萄藤爬滿了光潔的牆壁。陽光斜斜地照射下來,一邊的牆壁在街道上落下了長長的陰影。
走在陰影裏,他借著家家都有的大理石拱廊掩藏自己。那個人一直沒有發現他,走沒多遠,男子從大路上折下去,拐入了一條巷子。巷子口站著幾個解放奴打扮的人,都戴著小帽,穿著窄衣,腰上挎著匕首。
腳步噠噠響,他看到,那個人一直走到了巷子的盡頭,有人給他打開了門,他們默不作聲,門又關上了。路的兩邊都種著橡木,風吹葉響,阿奢感到了一點涼意。
“你在這兒幹什麼?”解放奴注意到了他,其中一個走上來問。
“這條路不能走嗎?”阿奢指了指巷子,“我要去山的那邊,這是條捷徑。”
“私人住宅,你繞路吧。”
“我怎麼覺得你在騙我,我可不是外國人,我是公民。”阿奢不相信對方的話,他質問道,“誰會這麼有錢,獨占一條道路?”
解放奴的身份隻是自由民,他們不敢對公民無禮:“弗爾維家的維烏斯大人,解釋得夠清楚了吧?公民。”
“是的,很清楚。”他轉身離開了。
日色漸漸地西斜,牆壁和樹木的陰影越來越濃。在成群結隊的奴隸的簇擁下,幾頂轎子從巷子口通過,或許是前去赴宴的貴族。很快,街道上就沒了人,安靜下來。巷子口的解放奴們打了個哈欠,腳步噠噠響,先前進去的男人出來了。
“拿著你的包裹?你這是要去哪兒?”解放奴和男子打著招呼。
“還能去哪兒,西西裏。”
“天色不早,路上要小心。”
“還用說,我可是個命大的人。”男子開著玩笑,他告別了解放奴們,沿著來時的路,向山下走去。腳步噠噠響,他很快淡出了解放奴的視線,街上的陰影吃掉了他的影子,樹葉在他頭上沙沙作響。街上悄無一人,隻有腳步的回音,他有點毛骨悚然。
忽然傳來一聲女人尖利的叫,接著是一陣男人的大笑,隔了重重牆壁,聲音有點遠。男子抓住了腰上的短劍,他猛地轉過身,他看到一個人影從布滿藤蔓的拱廊裏跳了出來。
“是你!”他驚慌失措,想拔劍卻被包擋住。
堅固的劍柄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鼻血長流,踉蹌了幾步,那劍柄又跟著追來。
“不要殺我!”劍尖在落日下反射著冷淡的光,昔日的陰影重上心頭。他臉色蒼白,放棄了抵抗,跪倒地上,絕望地叫道。
“也許這次,我應該把你的頭割下來。”阿奢轉過短劍,隨手又抽出了男子的短劍,兩把短劍交叉著架在他的脖子上,把他逼到牆邊。他說道,平平淡淡,“麥納斯,你的命真夠大的。”
“是神的光輝,您把我留在了維斯塔神廟的旁邊,是聖女救了我。”麥納斯雙股戰栗,他聲音尖利一如方才的女子,他叫道,“求您了,阿奢,看在維斯塔神的份兒上。”
“她不是我的信仰。”阿奢雙手微微用力,鮮血流淌下來,他問,“要不要我照著原來的疤痕?這樣割掉腦袋後,你的脖子會好看些。”
“我是有用的!我是有用的!”
“你最好低一點聲兒。”
麥納斯立刻壓低了聲音,他尿褲子了,但他感不到丟人,隻感到恐懼,他說:“塞克斯都!我現在就在他的身邊,他是你的仇人,隻要你說話,我就會幫助你!做什麼都行。”
阿奢放鬆了短劍,揪起麥納斯的衣領,把他拖到了拱廊的植物蔭裏,他就像一灘爛泥,隻會喃喃自語:“我有用,我是有用的。”
“你怎麼成這樣子了?比你上次的表現還差勁。”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怯懦的人,阿奢覺得厭惡。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不想,不想再死。”麥納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緊緊抓住阿奢的衣襟,痛哭流涕。
他當然對我有用,阿奢想,怕死的人不值得信任,卻也容易控製,隻要有適當的防範。他收起了短劍,和顏悅色:“告訴我,你和塞克斯都是怎麼回事兒?”
“死在您手裏的那個西班牙人,是他的手下。我活了過來之後,因為害怕您得知之後再來找我,就拿走了西班牙人的令牌,搭上海盜的船,最後見到了塞克斯都。我向他說了事情的經過,但是!但是,我沒有告訴他是您殺了西班牙人,——他得知了我是死而複生,便把留在了他的身邊,說這會給他帶來運氣。”起初,麥納斯有點語無倫次,阿奢的表情給了他勇氣,他漸漸流利起來,身體卻還止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