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小童聞達當即拍手叫好,隨即聞仲紅玉亦是齊聲喝好。
燕趙道人聞聲卻是臉色微紅,恍惚間真是錯以為自己正在街頭賣上了把式,心道這一家子的習慣怎麼如此張揚,聽他們的言詞,也是頗多怪異之處,難道說這村子地處偏南之地,與中原風俗人情有諸多不同?
不論這曾經威名震神州的燕趙道士如何腹誹,實情是,自這日起,他便在此村紮下了營寨,每日裏修牆補屋、打水劈柴,這一家子人倒也不見外,完全將道人當作了自家長工使喚,如此幾日後,燕趙便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初上蜀山為一新進弟子的辛苦日子。
便是泥人,還有那三分土性,燕趙道士被使喚了幾日後,已頗覺不耐,然聞達好似曉得燕趙的心事,忽有一日晚飯前,答應了燕趙幾日來的要求,讓他為聞達量量筋骨。
那日見麵時,隻是粗略一眼,燕趙雖看出此子根骨非凡,但實情如何,卻還要一摸才知,在燕趙默運玄訣,掌量手捏一翻之後,心中的驚喜,已是難以掩飾。
“是否服食過一些天才地寶之物,諸如十葉紫金參,萬年玄青。”
燕趙向聞達開口相詢,他玄功過處,已知聞仲不但根骨超凡,其體內更有磅礴靈氣,這靈氣屬木,絕非天生,是以問聞仲此子是否服食過天地間的某種靈物。
“倒是沒有,就是喜食拙荊所煮地瓜……”聞達左思右想,驀然想起一事,喃喃自語著:“難不成那傳說是真的!”
“是何傳說?”
“沒事沒事。”聞達搖頭,自嘲一笑,正色道:“此子好像沒有服食過仙長所說之異寶。”
“這卻是奇怪……”
燕趙心中惑然,天生萬物,必有其存在之理。所謂孤陽不生孤陰不長,五行之一的木屬靈氣,亦是絕無可能單獨存於人體,必是有了某種際遇才獲得此物。
何況,此物雖算得上是天地恩賜,但久居人體,得不到其他四行的調合,盛生孤長,反而有害。此子身內有這木屬靈性,想來不久,所以才未見異常,若是時日一久,必生禍端。
還是及早將其帶回蜀山,教其蜀山玄法,免得耽誤了此子才好。
想及此處,燕趙便要開口提及這收徒之事,聞達卻好似知道他想說些什麼,已是先開了口。
“仙長,您看這秋收之季已到,明日咱們便開始收割如何?我家有地不多,想來有仙長這般氣力,幾日內便可料理幹淨。”
這……,燕趙擔心聞仲,卻也知既然那靈氣之禍既然未露端倪,耽誤幾日也沒什麼大礙,既然如此,那便再等幾日。
然第二日清早,聞達引著燕趙,來到村外,眼見麥田金黃連天,遙遙數裏,方圓百餘頃,但見那聞仲伸手當中一劃,似在虛空中立了個界限,言道:“仙長,那一半是蘇家的,不用管他,這一半是咱家的,收拾幹淨就好。”
啊?
燕趙一驚,聞仲所言範圍,怕有近百頃之數,況且這村外麥田,難道隻屬這聞蘇兩家,村中其他農戶呢?從未勞作不成?
心中猶疑,燕趙卻未開口相詢,這幾日在村中,詭異之事見了不少,雖每每聞仲都有合理解釋,燕趙已隱約覺得這聞仲有些不尋常,或許,或許此人亦有師承?為神仙中人?卻又不像……
自這日起,燕趙便挽起了褲角,拿起鐮刀,每日裏收割打捆,若有熟識之人來此,絕不會相信這個渾身黃泥的小老頭,會是那昔日裏威名赫赫的蜀山燕趙。
衝虛和尚也是這般形狀,田間壟頭,燕趙與衝虛日日相見,彼此都處於如斯尷尬之境,心中的窘意,卻是淡了,目光相接時哈哈一笑,你來聲道號,我宣個佛吟,別有一翻雅致情趣,料想兩人百年後,為一派之尊長時,再回味當初,此情此景絕不會忘,更是令有滋味在心頭吧。
有了這般領悟,燕趙某日清晨醒來,卻忽覺體內久未精進的氣機,悠然一動,仿佛雨化春筍,在這一日,悄然的冒出了頭,如此感覺讓他不由的心中一喜,他修的是蜀山派威力最大的‘承天禦劍諸訣’,此法以劍入道,入門易,越往後卻越是艱難,他已十年沒有寸進,這個要命的桎梏,卻在今日鬆動了,叫他如何不喜。
心中狂喜化為喉頭清嘯,這嘯聲有若九天鶴鳴,直入雲端,而與此相伴的,卻是一聲滿是慈悲之意的悅耳佛吟。
燕趙心知,衝虛也是有所領悟了。
第二章 伶俐小童 歎子太聰明
“吵死人了!”
燕趙心中壁壘豁然而開,放聲高嘯,他是心中爽快,卻吵到了小童聞仲,隻見小童一把推開燕趙的房門,嚷了幾句。
“大清早的叫什麼叫,快幹活去!今天我與你一起去!”
若說無禮,聞家三人中當以聞仲為最,蜀山燕趙在他中,或許真的隻是闖進家裏的一個免費勞力而已。
放在平日裏,聞仲的無禮態度必會惹得燕趙心中不快,不過今日領悟太多,燕趙心情之舒暢是十餘年來從未有的,不但毫不為忤,反而連聲的答應下來。
說話間,燕趙起身洗梳完畢,聞仲便拉著他急衝衝的出了門去,連早飯也沒讓燕趙吃上一口。
聞仲如此急切,頓讓燕趙不解,不過,行至村口,看見女童蘇夢離正在那處相候時,一切便已明了。
這幾日裏,聞仲之母紅玉,不知怎麼的,為聞仲留了許多功課。整日時這對母子就是躲在屋中用功,也不知在教些什麼,聞仲是個天生的好動性子,又怎麼忍得了如此枯燥?今日借著幫燕趙收割之名出來,想必是要好好的玩上一番了。
“離離,今天我們去哪玩?”
果然聞仲一見蘇夢離,便顧不上燕趙了,舍下他便湊到了蘇夢離身旁,蘇夢離一見聞仲,也是喜上眉梢,眼中波光流轉,在這一刻,雖隻是十餘歲的小女童,卻讓燕趙有眼前是位絕色佳人之感。
竟是天生魅惑!
燕趙與蘇夢離相見不過幾次,也未曾為與摸骨斷脈,雖心知此女童亦是如聞達一般根骨不凡,卻沒料到她身上還有如此特質。
那天生魅惑之氣,多生於狐媚妖物之身,妖物若有此氣,便為妖中之王,他日必成一方之霸,要是把持得住,不近色字,甚至還有證因果鑄金身的大道可行。
然這魅惑之氣卻生於一個女童之身,此女未來雖是必定不凡,但會走到何種境地,卻是難說了。
蘇夢離之父名為蘇護,燕趙也曾見過,卻是想不出那麼個滿麵虯髯的豪爽漢子,怎會生出如此可愛的女兒來。
造物之稀奇,可見一般。
“聞哥哥,今日不行呢,爹爹他非要給我講什麼經,我也是偷溜出來跟你說上一聲的。”
蘇夢離笑過之後,想起此事,又是愁容遮麵,聞仲聽聞此事,更是鬱悶,可憐巴巴的瞅著蘇夢離,想必是期望蘇夢離顧念這兩小無猜之情宜,與他一同逃了父母的說教。
“不行不行。”
蘇夢離卻是連連搖頭,見聞仲麵上苦色甚重,低頭想了想,嘻嘻一笑,上前一步,小嘴湊在聞仲臉上,一個香吻過去。
“還要,離離,像那天那樣玩耍可好?”
聞仲也是嘻嘻笑開了,他湊到蘇夢離近前,用兩人才能聽到的低語聲,說著,又指著自己的臉,再指指蘇夢離的唇。
蘇夢離聽了,卻是小臉羞紅,這一紅,竟是雲霞般豔麗的顏色,燕趙看了都覺心神一蕩,恍惚之後,他又是一醒,心中暗歎此女真是天生尤物!
燕趙雖然有能力去聽到兩個小童在講什麼,卻是不屑於如此之做。所以,他沒聽到能令他吐血的對話。
“不好,爹爹都說了,那種事情小孩子不可以做,要長大了才好,可那次、那次你偏要……,我都容你一回了,要是爹知道了,非要罵死我不可,以後不許再提這事了,聽到沒有!”
蘇夢離言詞堅決,語氣與眼神卻不是那麼堅定,嬌豔欲滴的柔柔色彩,正在她的眸子裏蕩漾著,那裏似乎有另一個五彩繽紛的奇異世界,粉紅色的桃花瓣,四散飄搖……
“啊?”
聞仲呆呆的盯著蘇夢離。
“我走了。”
夢蘇離抿嘴一笑,轉身離去。
愣了半響,想著蘇夢離絕情而去,聞仲呆立著,眼神愣滯,滿臉都是苦大仇深,燕趙卻是嗬嗬一笑,心道你小子也有吃憋的時候,如此想著,便更是腳步輕快的自聞達身邊經過,灑然而去。
走得半響,卻聽身後腳步聲傳來,想是聞仲跟上來了。
“咦?”燕趙回首笑笑,“真要與我一同去幹活?”
“那是自然,母親曾教我言必行行必果,答應你的事,我當然要做。”
氣慨倒還不小,燕趙聽了不禁心頭暗笑,忍不住打趣道:“要是你的離離仍在的話,言還必行?行也必果?”
“這……”倒底隻是十齡小童,聞仲一時間被問得有些發愣,隨即,眼珠一轉,卻也有了應對之言:“母親還教我,行事守規卻也不必拘於規矩,情非得已之時,要用破字。”
哦?此等言詞頗具氣量,那名為紅玉的村婦,卻也不能小瞧了,燕趙心中思量著,不過,這想法也不能表現於言詞間,他搖首笑道:“是也是她,非也是她,是非都被她一人說盡,這前後矛盾之言,又哪能尋出個道理來?”
“母親還說了,這世上警戒之言太多,是善是惡都可從這些警言中尋著出處,所以,就當這些名言警名都是狗屁好了,不必太在意,想為自己的行為冠個大義名頭之時,隨便拿來一用就好。更何況,強者製定規則,而不是被規則所束縛。”
聞仲再度說出了紅玉的名言,然這一而再,再而三的震撼,卻讓燕趙心中訝然,那最後一句,雖然偏激不堪有離正道,但細細一想,卻處處與世情相符,非有大智慧之人不能說出,這紅玉,究竟是何許人物?
心中雖是驚訝莫名,但燕趙望望聞仲那清澈若泉的眼睛,心知從他這是問不出個究竟來的,索性壓下心中的愕然,緩步向田前走去,聞達跟在他身前身後,時而去草叢中采朵小花,時而路邊追追蟋蟀,笑笑鬧鬧的,自己一個人玩,也不寂寞。
“聞仲,你就在那處玩耍吧,不要走遠。”
到了田間,燕趙熟練的挽起衣袖褲角,拎出鐮刀,便要開始幹活,同時囑咐聞仲自己玩耍,沒想到聞仲卻是大眼一瞪,叫道:“我是來幹活的,又不是來玩的!”
“真要來幹活啊?”燕趙見聞仲強辯的樣子,不禁笑了,“收割麥子要有工具才好,你的鐮刀呢?”
這句本是玩笑話,看聞仲身高不足兩尺,燕趙真不以為他會有什麼用處,可此句問過之後,燕趙道人卻是大大的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