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後麵,雲蘿的嘴角浮起一絲淺笑。做人當做人上人,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啊!
如果是在建鄴,自有孫歆的正室夫人當家,便是她再得寵,也隻能低眉順眼,小心翼翼,唯恐一不留神得罪了夫人,害了自己的卿卿性命。直到來了樂鄉,她才能找到一絲掌握著這些婢女奴仆生殺予奪大權的女主人感覺。美中不足的是,樂鄉終究是個小地方,飲食遠遠及不上建鄴精細,同樣的食材,在這裏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她想要的味道。唯有今天醉仙樓送來的這份魚圓,總算讓她嚐到了難得的美味,自然迫切地希望和孫歆分享。至於孫歆有什麼要緊的公事,卻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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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的前廳裏,孫歆手捋短髯,來回走個不停,好似遇到了什麼大事,一時拿不定主意。他的曾祖父是孫堅的兄長,論起來,他和當今吳主孫皓乃是同族兄弟。作為孫氏宗親,他的命運早就和東吳緊緊聯係在了一起。如今,站在他麵前的卻是東吳的叛將劉翻。他究竟是該相信劉翻的話,還是將劉翻當場拿下呢?
對麵,劉翻卻已經拱了拱手,再次說道:“劉某當初背主北上,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還望都督明察!然,劉某心念故士,不忍生靈塗炭,這才冒死渡江,為都督傳遞消息,絕不敢欺瞞都督,還望都督勿疑!”
原來,衛平思索再三,還是放棄了讓劉翻冒險勸說孫歆的想法,轉而把王濬大軍順江而下的消息透露出來。按照王濬的行程估計,這會應該已經到了西陵。有了杜預早些做的準備,再加上樊顯部的配合,東西夾擊,西陵指日可下。到時候,這個消息想瞞也瞞不住了。提前告訴孫歆,並不會給戰局帶來什麼不利的影響,反而可以更快地促使孫歆提兵往迎。
當然,從劉翻內心來說,他還是存了一絲僥幸心理,希望能夠借此立一場大功。不過,當孫歆發現前來求見的故人是劉翻時,當即喝令將其擒下,差點便砍了他這個叛將的腦袋,這才令劉翻死了心,按照衛平的布置說明了來意。
孫歆卻沉聲問道:“劉翻,本督問你,那司馬炎委你何職?”
這話正觸著了劉翻的痛處,他不由咬牙說道:“劉某現今無官無職,幾乎要淪為乞兒了。”
孫歆忽然哈哈大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和劉翻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劉翻並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大善人,若說劉翻為了避免江南生靈塗炭而來傳遞消息,打死他也不相信。不過劉翻投降大晉,卻連一官半職都沒撈上,因此心生怨念,倒是符合劉翻的性格。
劉翻低了頭,小聲道:“劉某慚愧。”
正說話間,一名渾身濕透的俏婢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小聲說道:“老爺,夫人派婢子再來相請,還望老爺早些過去。”
孫歆已經知道了這份緊急軍情,按理說當擊鼓聚將,商議對策。不想這愛妾三番五次差人相請,他便把公事且放在一邊,擺了擺手,對劉翻說道:“無妨,你能及時回頭,那便是好的。此事關係重大,本督一時也難以決斷。你且在本督府上住下,容本督細思之!”
所謂住下,實為軟禁,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劉翻不敢違拗,連聲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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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樸的青銅缽盂中,十數粒比鴿卵略大的魚圓半沉半浮,白似雪,潔如玉。孫歆隻是輕輕一嗅,便覺一股鮮香直透腦門,頓覺食指大動。直至咬了一口,那股細嫩、鮮滑,更是令他連聲叫絕。
雲蘿見狀笑道:“老爺,妾身沒有騙你吧。這樣好東西,就該趁了熱吃。若是再來晚些,卻沒有這般好味道了。”
孫歆歎了口氣,道:“你的心思,老爺又如何不知?奈何有一件大事,令老爺我難以決斷。”
雲蘿奇怪道:“老爺為了何事焦慮?”
軍國大事,本來不當告訴一個姬妾。奈何孫歆對雲蘿太過寵愛,便脫口說道:“晉賊王濬順江而下,欲取西陵。老爺我欲帶兵相救,又恐城內空虛,一時拿不定主意。”
雲蘿笑道:“他打他的西陵,自有西陵守臣應之,關老爺何事?”
孫歆搖頭道:“真是婦人之見!西陵一失,王濬便可長驅直入,無須兩日,便可兵臨樂鄉城下矣!”
雲蘿頓時花容失色,連聲道:“唇亡齒寒的故事,妾身還是聽說過的。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