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尾聲(1 / 2)

我就這樣常坐在深深的荒漠之中,

醜陋地彎著身體,象獻祭的野蠻人,

而且總是在惦念著你。

——尼采

當我看到朱小燕的家人出現在墓地時,我墳後那幾株桃花正好悄然地開放著;無聲無息,在秋日的清晨輝映的藍天白雲底下。我早已回到我最後的歸宿,那隻幾十平方厘米的暗紅色盒子裏。我不得不回來,因為我熱愛的人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消失在茫茫人寰裏;芮兒、東子。我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這就像那些在一個不是季節的季節開放的桃花。

葬禮很安靜,隻有朱小燕母親和東子的母親在輕聲的哭泣。墓地管理者遠遠地等候著,那個孩子楚楚,緊挨著她的奶奶,低頭看著人們將她的媽媽放入那個和我安身處差不多大小的洞穴裏去。孩子沒有哭,她的小手緊緊抓著哭泣著的外婆的衣袖,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迷茫。也許要過很多年後,她才會懂得發生的這一切。但到那時,她已經失去了對這生離死別的痛苦興趣,甚至都不會再感到痛苦。這就是生活,時間會讓一切變得失去情感內涵,變得和那些埋藏了幾千年的木乃伊,和那些出土的青銅器一樣缺少了質感。我們還能說什麼呢?她和我一樣,不知道她的父親,那個傷害了她母親,傷害了他,以及我的男人的下落。她的母親死了,她幾乎就已是孤兒。

一陣鞭炮的響聲響起,很快飄散在空闊的曠野山林裏。我在想,朱小燕這個女人,這個和我一樣為了所謂的愛而失去一切,最後連自己的生命都失去了的女人,我們究竟在執著於什麼?她那樣恨我,我也曾為了她對東子的不依不饒而恨過她。回頭想起來,我倆執著的其實是一樣的東西。我不知道她會不會來找我,就像我安葬的那天,她尾隨著東子的車來到我的墓前那樣?她現在的地方離我僅僅數百米之遙,如果她來了,還是因為對我的恨,和為了讓我放棄對東子,她的丈夫的愛嗎?而我又怎樣麵對她,回答她呢?我發現我突然一點也不再埋怨這個女人,其實她比我還要可憐。

我回到我的安身之處,講自己深深地隱藏在地底下,那隻盒子裏麵。我需要休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整個事情的過程。對於我的死因,我不再有興趣。就像朱小燕這個女人,在她為了丈夫付出那麼多後,無法忍受被拋棄,被人侮辱而自殺前的那一刻,她已經決定放棄所有的一切。沒有什麼是可以從頭來過的,沒有。並不是每個人都具有勇氣,依靠意誌力來成為強者的。對於我們來說,惟一能自我決定的隻有死亡。

東子為了尋找突然消失的芮兒,不知所蹤。我相信他離開的時候,讓他下決心的絕不是什麼仇恨,這個男人不會仇恨,一輩子都學不會。他的生意破產,欠下了一屁股債務。我想當時他要是能全心身地投入到挽救危機裏去,生意也許還能有轉機,這男人畢竟還有著很多願意幫助他的人,還有她,朱小燕。朱小燕在東子失蹤後表現出來的一切,都足以讓東子轉危為安。但他是追尋芮兒的蹤跡而去的,他隻想找到芮兒,為了芮兒,他放棄了一切,包括那點對我殘存的思念和愧疚。至今我都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芮兒安排的,也沒想到東子會如此刻骨銘心地愛上她,而這種愛與對我的愛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更加盲目,更加不顧一切的愛。我為此感到心裏難過,當然不否認有妒忌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迷惑。和芮兒比起來,無論哪方麵我都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但問題是芮兒為什麼要這樣呢?我不相信她是因為愛上了東子,甚至都懷疑她真的就是為了我!為了弄清我死亡的真相,然後為我報仇。也許起初她的目的是這,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再也看不出她的心思。一切都越來越顯得難以捉摸,顯得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