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樣毅然決然,在割開自己的手腕時,沒有絲毫停頓。我看見她的臉上泛起一層奇異的光彩,而她在切割的時候,神情那樣專注,不像是在切割自己的手腕,而是在切割一塊需要精準的飾物,僅僅是她覺得這塊飾物有些部分需要切除一樣。緊接著我看見鮮紅的血;血是突然出現在那道被切開,細到你不留心就難以察覺的刀口的;漸漸彌漫開來,然後變得粗野和狂放,變成噴湧,我幾乎都能聽到血湧出時前呼後擁發出的聲音,和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她目不轉晴地注視著,仿佛是在看一朵悄然開放的花朵。
血迅速地在水裏消散開去。水依然在嘩嘩地流淌,血隨著水往下水道淌走。衛生間顯得有些陰暗,但幹淨得讓人窒息!她閉上了雙眼,似乎睡著了。我知道,這個女人離開了,她再也不會構成對我的阻礙,但這一切已經失去意義。我想到東子,想到芮兒,想到我自己死後的情景;我的死顯得那麼紊亂,到處是凝固了後發黑的血,床上,地板上,還有我的身上。似乎是有人故意讓我顯得如此,我當時身上穿的不是東子給我買的那套紫色的睡衣,而是幾乎半裸,隻有褻衣。血汙染了我的身體,像是誰寫上去的,這令我想起霍桑的《紅字》裏的那個女人,那個被打上恥辱的烙印的可憐的女人。我仔細觀看了這一切,看著這個進入安睡裏的女人,麵對她,我感到自己的懦弱與自私,感到自己的可悲與無助。這個女人將自己的赴死安排得這樣井井有條,她的一絲不苟讓我感到難以忍受。我想起那些被人擺放成一道直線的洗漱用品,隻有我知道我的衛生間是被人仔細打掃過的。但如何也產生不了我現在目睹的效果,為此我又有些開始仇恨這個女人。
一個人居然會如此顯現出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稟性。她以前的所作所為,和她在遭遇劫難,以及赴死時所變現出的堅韌與剛烈,是我難以認清究竟哪一個是那個真實的她。她的一切,讓我明白死的真正含義和必然。我發現我必須離開,必須離開這些讓我魂牽夢縈的一切。我不得不回到我那個陰暗狹小的地底下的盒子裏去,那裏才是我的歸宿。
我也許隻該屬於那處狹小、閉塞的地方?我無法想象尼采瘋狂後的情形;這個顛覆了人類曆史幾千年的思想體係和意識模式的人,這個宣判上帝不在了的巨人,最後還是逃脫不了來自上帝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