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東子和芮兒相繼在我能力範圍裏消失後,我就一直遊走在一個以東子書房為軸心,胡亂向周圍輻射開去的範圍裏。我越來越沒法獨自行動,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現在居然要依賴於朱小燕這個我活著時的情敵,死亡的嫌疑人。但這是沒辦法的,我既不能下地獄,又無法上到天堂。我總是想起但丁的《神曲》,在最初的時候,就那位引導者維吉爾出現前後。
我抬頭一望,看到小山的肩頭
早已披著那座“行星”的光輝,
它引導人們子每條路上向前直行。
我卻看不到,能指引我的那顆“行星”在哪?我現在滿眼看到的都是那三隻在陡崖上攔住我去路的野獸。但我如何也不甘心,我不願就這樣離開,回到那個又小又黑又潮濕的洞穴。我是這樣依戀我愛著的人們,盡管我知道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知道我曾目睹這一切的發生,甚至他們已經漸漸淡忘了我。我已經越來越難以理解芮兒,這個我一直以為像了解自己一樣了解的人。她在我死後的出現,似乎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並不大的圈子裏所有的平衡,所有賴以維持著的都分崩離析。
我現在已經不再是懷疑,而是漸漸相信,這一切都是芮兒幹的。但為什麼呢?這裏麵究竟還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呢?芮兒難道僅僅是為了我,為了弄清我的死因?起初好像是這樣,但事情的發展出乎我的預料,它完全走向了自己的軌道,任誰也控製不了。至於我的死,至今還是個謎,芮兒的介入到了後來,已經完全失去了我原以為的目的。她對東子所進行的,很難讓人得出個明確的結論。我現在可以想到,東子嶽父的出事,還有那個方媛媛,都是相互關聯的,是芮兒一手製造的。還有東子,東子的生意突然陷入困境。我本來就對生意毫無興趣,一直以來我從不關心東子的生意,我說過,我就是為愛而生的,我的生命注定了要活在對愛無休無止的糾纏中。但這讓人害怕,不敢往深了去想。
我離開那個角落,那個我藏身的角落。
那是個隱藏在書櫃後麵的一隻不知何時何故掉在裏麵的拇指大的小絨毛麝鼠。那隻麝鼠一直就不言不語,它的眼睛總那麼睜著,朝著你沒法確定的方向。它在等什麼嗎?就像馬爾克斯筆下的那位上校一直在等他的那些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信件,一直等。我經常藏身在它的塞滿絨毛的肚子裏,真的,一縷魂魄,並不需要很大的地方。我還在等東子還有芮兒的消息時。
在東子還沒離家前,我又去過一次芮兒北京的家。東子總是不停往那個家打電話,但一直沒人接。東子每次都會等到電話裏傳來斷線的蜂鳴聲才會放下,然後等會又撥。他已經撥打芮兒的手機好多天,一直就是機主已經停機。我不忍看著東子日益憔悴下去,我用最後的能量去了芮兒北京的家。
還是那樣,所有的東西都還在原地。但屋子裏給人冷冰冰的感覺,那隻黑貓,那隻總讓我害怕的黑貓也不見了。我在芮兒的床上躺了躺,我吮吸著芮兒殘留的氣息,我想由此知道芮兒去的方向。有次我遇到一個和我一樣的遊魂,她是因為自己的丈夫找了別的女人而割腕自殺的。她有一種很怪的氣味,我不敢靠她太近。她比我早死,而且喜歡到處打聽各種事情。她說其實到處都是和我們一樣的遊魂,她告訴我,你隻要使勁嗅聞你想找的人的氣味,就可以知道這人去的方向。但她說要想找到,還需要和更多的遊魂聯係,請幫忙。當然,這是需要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