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卻盼望越黑暗越好!黑暗中分辨方向,分辨事物,正是他們這些受過嚴格訓練的殺手所長!所以我在暗,彼在暗,一較之下,高低立現。漆黑,對於他們來說,是有利的!
萬籟俱寂,黑暗中不知哪條野狗對著蒼穹長哮了一聲,停頓了一下,又悲鳴了兩聲,但迅速沉寂,是被無窮無盡的殺氣所震懾嗎?暗夜淒涼卻原始而獸性的遺韻。
他感覺到自己的右眼皮不安跳動著,下意識又抓緊了那柄苦無。
來了。
野狗的悲鳴,預示著目標的接近。微光的閃現,預示著行動的一觸即發。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東風,即那一聲暗號。
微光,逐漸擴大成了火光,燈籠的火光。越來越清晰。兩行人馬,簇擁著中間那一騎,趾高氣揚的遊走了過來。一刹那,馬蹄聲,馬嘶聲,人低沉的呼吸聲,喧囂了這道原本死寂的長街。詭異而不祥的氣氛,籠罩著他們的上空。
看來,人數比他們預先估計的,還多了一些!
他極力隱藏自己身上的氣息,又開始默默念叨起了那懺悔的經文。
人馬已齊整地走到屋簷底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在黑暗中,一對對亮燦如寒星的眸子浮現了出來,如同荒野中饑餓的狼群,在警惕小心而又貪婪狠毒地搜索著一切可能存在的獵物!別人第一眼瞧見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因為他們身上那特殊的氣勢!
中間那一騎,他的那一對眸子,是那麼多對璀璨的眸子當中最璀璨的!他似乎漫不經心,似乎世上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是那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一絲醉意也沒有,可見他在竭力掩飾自己的鋒芒!這個人,自然是今晚的主角,百地三太夫了!
還有一個人,似乎什麼特征也沒有,但卻讓人感覺到一股黑暗深邃的氣息。一股從其骨髓深處散發出來的疲倦氣息,偏偏讓人感受到他的冷酷!他麵無表情,就像是一尊亙古以來就存在的雕像……
他在屋簷上看著,右手鬆動,無聲無息之間,已抽出了苦無。他看到的那尊“雕像”,便是指定要他對付的人,代號三!
代號三……那尊渾身散發著令人難以捉摸的詭異氣息的雕像,沒有兵器,沒有特別,很平常,很平凡。但!他竟然找不出那尊“雕像”的弱點,甚至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現在他就要向這一個完全沒有弱點的人物下手。
如果指定他對付百地三太夫,他會馬上考慮挑掉那總長的雙眼。如果指定他對付開路的那一個中忍,他會首先砍斷中忍的左手。
可是對付代號三,那尊“雕像”,他全身似乎無一不是弱點,但又似乎無一是弱點!似乎種種殘忍惡毒的方法,施加在“雕像”身上,都不能奏效!
如今,如今……他就要被強迫對付的,卻是這麼一個人。
思緒迷茫之際,馬隊已過屋下。
可是,暗號居然還未響起。
他緊握苦無的右手,不經意滲出了冷汗。另一隻手,左手,卻是抓了一把暗器,那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他竭力按捺住心底的恐慌,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
若……暗號再不響起,那隻能眼白白瞧著那隊伍溜之大吉了。
錯過了一次大好良機,下一次是否還會出現如斯美妙的時機呢?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們”,那八個同伴,這一刻,肯定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若暗號姍姍不來,他是否應該不顧一切,衝下去再說?千鈞一發之際!
突聽得烈馬一聲長嘶,驚碎了深夜鬼魅似的死寂。但聽得某人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月黑風高,總長慢走。”
千呼萬喚,始出來!
那就是暗號。
“走”字剛剛說完,隱匿在長街周圍的九個人,包括他自己!不論是睡在東北角四輪車那堆雜草裏的忠兵衛,仰或躺在東南角陰溝裏與汙水化為一體的小犬一郎,還是潛在西北角那桶臭糞之下的慶德,總共九人,都必須且同時出手,挾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誰也不得有片刻遲疑!
刺殺當世第一忍者集團的頭目,百地三太夫,是一件難於登天的事情。所以必須攻其不備,配合得天衣無縫,要旨在於,一觸即發,一擊即中。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猛地掠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驚恐地發現,自己聽到的那句暗號,竟然是從他要對付的人,那尊“雕像”,代號三口中說出來的!
怎麼回事?一秒之間,他心念如電,又飛快掠過幾個似曾相識的事件!
代號三是百地三太夫一力提拔的上忍,自然與百地三太夫狼狽為奸。
代號三是伊賀忍者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助紂為虐,無法無天。
代號三是策劃謀殺自家主公的幾個主要人物之一,詭計多端,沉穩狡詐。
代號三怎麼會算準那匹瘦馬會在此刻長嘶,進而及時說出了這句秘密暗號?
這幾個念頭,在他心底曇花一現,卻融合在一起,使他瞬間得出了一個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結論!
代號三怎麼可能是謀殺百地三太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