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亦出鞘,因為他別無選擇。
兩柄不朽的神兵。
“叮!”
直到此刻,刀劍相交,發出的龍吟之聲,才剛剛穿透眾人的耳膜……浴血,與村正的速度,居然超越了聲音!
寒芒一閃,新六郎以劍人合一之態殺至,身影亦隨風飄來,而浴血劍的刃鋒竟似雜耍魔術一般突破了重重障礙,直抵岩鬆八彌的胸膛!
百步穿楊,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鬼魅耶?真實耶?
岩鬆八彌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一咬牙,隻得揮刀反刺他的喉嚨,橫心拚個同歸於盡!攻敵之不得不守。
浴血劍忽又神奇地消失。
“叮!”又是一聲巨響!刀劍第二次交手,一股神力從岩鬆八彌手中村正上傳來,右手頓時沒了知覺!待他看清楚之時,那柄飽飲鬆平廣忠屈辱鮮血的“妖刀”,竟已斷成兩截!
耳畔傳來一聲嘲弄的冷笑。
今川義元指尖已冰冷。
浴血劍的刃鋒在岩鬆八彌眼前重新閃現,它掛著無情的笑容,在八彌瞳孔裏無限擴大。
現在,誰也無法改變岩鬆八彌的命運,今川義元不能,新六郎自己也不能。因為,二人已,近在咫尺。這命運,不由得他不接受。
一劍穿心。
當浴血的劍鋒,刺入岩鬆八彌胸膛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劍鋒,是冰冷的。
新六郎的內心,卻感覺到一種奇異的空虛,他仿佛看見了,他的主公,鬆平廣忠倒在血泊中那副痛楚的模樣。
他也仿佛看見了,他的少主,鬆平元康,在今川家慘遭淩辱,被所有的人奚落,嘲弄,挖苦,侮辱,拳打腳踢……嚐盡了一切人間最痛苦的東西。或許根本不是痛苦,而是絕望,無路可走時的絕望。
他更看見了,報仇之後,他的人生,已是毫無意義。甚至可以說,他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他知道,自己生命中一直苦苦追求的目標和使命,都已在一瞬間達到,和結束。
狂風,漸漸停歇下來。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你的大限,還未來臨……”新六郎感受著岩鬆八彌眼中的痛楚與不甘:“但現在,你的大限,終於來臨了。”但見岩鬆八彌脖子一軟,就此氣絕。
複仇,真的是他存在的唯一意義?而劍上,卻還有最後一滴血。
新六郎輕輕吹落那一滴血,仰望蒼穹,天地悠悠,涼風襲來,他忽然心生一股說不出的寂寞。
心,仍然是冰冷的。他與今川義元的目光相觸。
“不要殺我……”今川義元雙腿哆嗦著,這四個字他雖然沒有說出口,卻已從他收縮的瞳孔,畏縮的目光中表露出來。
“你的大限,也來臨了。”
“不要啊!”
一大蓬鮮血,飛濺在木下藤吉郎的臉上。他沒有去擦拭,因為,他根本分不清,孰是雨,孰是血。
他隻是怔怔地凝視著眼前的帥營。
名震天下的男人,東海道一弓取,治部大輔,今川家家督,今川義元,就在裏麵。可惜……他心頭莫名地激動,這天下有數的男子,今天,也到了末日啊……
不知何時,營帳的帷幕,已掀開了。
從營帳裏緩緩走出來的的人,赫然便是植村新六郎。
他的臉,看上去,是那麼的滄桑,又是那麼的寂寞……但最重要的是,他還活著。活著,就代表,今川義元,已經歸天。
雖然木下藤吉郎早已估計到事態發展的結果,但他還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震撼。親手創造曆史的震撼。他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又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忍不住問道:“今川義元呢?”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這顯然是廢話。
新六郎淡淡道:“他死了。”
他死了!
很簡單的三個字,隻不過是很簡單,很簡單的三個字。
但有時候,書寫曆史,也隻不過是極其短暫,極其簡單的一刹那……
但這一刹那,對於整個天下形勢的影響,又是那麼深遠,那麼震撼!
木下藤吉郎隻痛恨自己沒有親身經曆如此波瀾壯闊的一刹那!
或許,根本不需要親身去經曆,隻要閉上眼睛,去想象一下,他的呼吸,也會為之而停頓,神往!
流星,是那麼的短暫,卻又是那麼的燦爛!你願意選擇成為一棵默默無聞的枯樹,苟延殘喘,還是願意選擇成為一顆璀璨明亮的流星,華麗地死去?
寒光一閃,震斷了木下藤吉郎的思緒。
新六郎從腰間解下配劍,道:“此浴血之劍,物歸原主,完璧歸趙。你替我交給信長殿下吧……日後,我且看他如何用此劍橫掃天下。”
那把詭異的劍在半空劃了個華麗的弧線,木下藤吉郎雙手接住,隻覺手中一沉。欲待詢問時,新六郎孤單淒傷的背影,已漸漸縮小,帶著月色的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