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土田鳳目綻放寒光,聲音又轉變成淒厲,質問道:“最近有關你坑殺齋藤家千餘族人的謠言甚囂塵上,不知我兒對此如何解釋呢?就任由那幫匪徒敗壞我織田家的威名嗎?”
我自忖你這淫婦才是真正敗壞我織田家威名的元凶哩!正要回答,殊不料佐佐藏人冷然詭異的聲音已介入道:“啟稟夫人,主公已通令尾張,嚴禁任何人再談論此事。望夫人心安,勿要再生疑心。”
自進入這令人窒息的大廳以來,我還是首次聽到佐佐藏人柔和的聲音。那保持沉默的家夥孤寂地佇立一旁,安靜得太離奇,差點教人遺忘了他的存在。
土田冷哼一聲,勃然怒道:“剛才我已經談論此事了,那你是否也要封住我的悠悠之口,置自己的母親於死地呢?”
我暗暗冷笑,故作漫不經心地道:“母親言重了,孩兒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好一個箭在弦上!”土田吃吃嬌笑起來,笑得失常瘋癲,但見她喘息著淒然道:“原來我的兒子竟然也有不敢去做的事情!我還以為你長大了,成為家督了,就肆意妄為,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內了!”
我皺起眉頭,暗忖這蕩婦怎麼越說越過分離譜,絲毫不留半分麵子給我!自己心下雖惱怒,臉上表情仍是波瀾不驚,淡淡道:“母親過責孩兒了,想必某些居心叵測之奸徒,肆意捏造風言風語,來離間我等母子關係罷了……”
說著說著我傲然而起,卓立道:“母親身體微恙,不宜太過動怒了。孩兒這就告退了,過些時候再來向您老請安吧!”
佐佐藏人依舊故我,繼續沉默,低調得讓人驚奇。
我之所以敢孤身一人,單刀赴會,全因為我曉得,這次會麵,將是土田作出最後抉擇的試金石。她希望借此會麵,在兩個兒子之間作出最後選擇,堅定自己的立場,所以暫時沒有對我痛下殺手。
很明顯,土田以前縱使沒有殺我之心,但經過我這一番話,現在已為我招來殺身之禍。
到時還不知是誰殺誰呢?我冷笑。
從此以後,土田對我再沒有眷戀,取而代之以切齒的痛恨。
因為她已肯定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暴君,甚至認為我會對信行一夥趕盡殺絕。
盡管我的確會這麼幹,盡管我的確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暴君。
天邊那一抹慘淡的血月。
密室,漆黑的密室。
不安跳動的慘淡燭光,照亮了我微微抽搐的臉龐,也照亮了那古野彌五郎毫無感情的冰冷臉龐。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主公,剛才可驚煞屬下了!”那古野彌五郎忽地下跪,悲呼道:“屬下懇請主公以後保重貴體,切勿以身犯險!”
我哼了一聲,冷冷道:“想殺我?隻怕還沒有那麼容易!我還舍不得這花花世界哩!”頓了頓,我唇角浮現一絲冰冷得可以殺死人的笑容,森然道:“我估計佐佐藏人明晚就會突然發難,彌五郎對此有何應對意見?”
那古野彌五郎雙目寒芒大盛,道:“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主公英明果斷,想必已是心中有數,不用屬下多贅述。”
我的右手狠狠地拍在案榻上,沉聲道:“憑著這句千古不易的至理,我等已是勝券在握!”
那古野彌五郎忽地皺眉道:“請恕屬下多慮,信行逆賊應是計劃與佐佐藏人同時發難,前者奔襲清州城,後者於比良城製造亂局……稻葉一鐵的四千雄兵守候在比良城城外,屬下自是不懼佐佐藏人此跳梁小醜……但織田信行並非易與之輩,清州城那邊怎生抵禦呢?”
我哈哈一笑,從容說道:“我與彌五郎你離開清州城後,安藤守就會留守那裏主持大局。對付織田信行,是綽綽有餘的了。彌五郎不必擔心!”
那古野彌五郎恍然大悟道:“不錯!安藤公具天縱之才,定能教信行逆賊吃盡苦頭!”
我又道:“信行那小子,可能死了都不知究竟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如果不是佐久間大學這個大內奸,恐怕信行老弟也不會如斯放鬆,對我失去防範之心。所以我方能夠從容應付,不費吹灰之力。
我自覺胸有成竹,而好整以暇地道:“萬事俱備,稻葉一鐵亦暗中跟隨來了,手握四千精兵,個個驍勇善戰!我已命他先潛往比良城附近,好依計行事!”
那古野彌五郎雙目掠過一絲殺機:“想必明晚稻葉大人就會把比良城圍個水泄不通,保管叛黨沒有半個人能逃脫出去!”
我淡淡道:“明晚我們不用自己動手,等著看好戲就是了。看看稻葉公如何把叛黨殺個片甲不留,看看叛黨之羽翼如何血流成河,如何收場吧!”那是黑暗幽深之中冥冥浮動的聲音啊……
那古野彌五郎臉露讚歎之色。
我心知肚明,暗道,如果沒有充分的應對之策,老子又怎敢貿然前來比良城?
月華下,櫻樹前。不甘寂寞的秋風席卷著血紅的楓葉,夾雜著那甜美的幽香,從窗外擴散到窗內……沸沸揚揚的落木,肆意輕舞的悲風,肆意盛開綻放的無邊紅蓮,共奏一曲,和諧卻暗藏洶湧的華美的樂章……一切,都是那麼的美……
死亡,盡情地燃燒吧……
“將軍,主公已到達比良城!”
“主公有何指示?”
“主公有言,叛黨將於明晚發難,告訴將軍,時機到了!”
“好,某知道了!請你告訴主公,某發誓令主公毫發無損地走出比良城!”稻葉一鐵卓立山丘之上,動情地眺望著不遠處的比良城……明天暗夜,那裏將是腥風血雨的聚集地,那裏將是殺戮的屠宰場,那裏將是修羅橫行的道路啊!
他真的很陶醉,陶醉於一切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感覺!自從跟隨織田信長前往比良城以後,他秘密地隱匿在城池附近,靜靜地蟄伏著,死寂地蟄伏著,隻為了等待衝殺進比良城的那一瞬間!
作為此次邪惡行動的兩大主事者之一,他與安藤守就分工不同,他負責清掃比良城的反叛勢力。因此他曉得,針對主公的兄弟,織田信行,已經不是草率進行的鬧劇,而是欲擒故縱的精美陷阱。
織田信行的身後,雖然傲立著無數強勁的家臣,同時養了不少凶狠的武士,但畢竟現在的他,隻是尾張國一區區的城主而已,沒有力量抗衡織田信長的大批忍者,也沒有如斯巨大的財力,驅使大批的忍者。
為了保證這個空前絕後的陰謀能夠順利進行,稻葉一鐵在美濃國早就集結了近四千強兵,並且調動了數目龐大的忍者軍團……如斯可怖的力量,簡直可以輕而易舉地橫掃美濃,遑論尾張?稻葉一鐵無法想像,也不敢相信自己會失敗。
那晶瑩慘白的皮膚,那精美絕倫的五官,還有那雙浮動著黑暗與邪惡的眸子裏麵,焚燒著可以橫掃天下的紅蓮之火,如暗夜的寒星一般璀璨……
稻葉一鐵的耳際又回蕩著那不屬於人間界的冥府聲音,那是充斥著所有貶義詞的罪惡聲音啊!織田信長!
“答應我,一定要將這個天下掌握在你的手中……一定要稱霸天下……”
風再起的時候,稻葉一鐵又回憶起這句話!相信織田信長的內心,也對這句話念念不忘吧!
這句話所蘊藏的決心和野心,實在教所有人折服!現在,此刻,已經是稻葉一鐵的主公,踏上征途的時候了!
“這個天下,誰夠狠,誰就有資格活下去。”他緩緩地拔出鞘中之刀,寒光蹂躪著自己的眼球。身後,是鋪天蓋地,鴉雀無聲的織田軍。
“魔王,暴君,更加是傻瓜!”這是世人對織田信長的評價!
我們的目標,是要剿滅比良城內的一切敵人啊……稻葉一鐵默默地呐喊著,深情地凝視著前方。在他的眼中,那裏,已是屍橫遍野,滿目瘡痍。
“傳我的命令下去,第一組出擊,殺死所有與叛黨軍聯係的忍者!”
“傳我的命令下去,第二組立刻啟動,盡早控製比良內城的局勢,同時配合我家軍隊行動,奪宮!事成之後,趕緊與主公的護衛軍會合,以確保主公的安全!”
“傳我的命令下去,混淆在織田信行軍中的第三組行動,立即散布流言,傳聞比良城已經失陷,狼煙四起,點燃烽火!”
“傳我的命令下去,潛伏在比良城中的第四組也展開搜捕,配合橫掃比良城的織田軍,將城池內,名單上的叛黨一一捉拿,不能逃脫一個!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諾!謹遵將軍之命!”
織田信行的忍者,寥寥無幾,鬼鬼祟祟地分布在尾張國內的交通要道和主要城池內,隻要稻葉一鐵一聲令下!沒有半個能夠幸免!那時候,信行軍與外界的聯係,將被無情地,完全地切斷!
戰,永不完結!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