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福穿過城關,沿著那驛道行了二十餘裏,隻見兩側山勢險惡,路邊不時可見鏽跡斑斑的殘刀斷箭,想是這裏曾有過一場大戰。他心中有事,一路腳步甚快,遙遙便見一座大宅院,門前還有馬棚,拴著數匹駿馬。正在食著石槽中的草料。他不知那是驛馬,但一見這氣勢,心想這便是那稠桑驛了。走近一看,果然院牆上寫著“稠桑驛”三個大字。
燕福入得驛站,早有一個驛卒迎上前來,他見來者是個小道士,忙道:“這位道爺,此地可是官驛,隻接待官府中人,你一個遊方道士,卻來做甚?”言語之中,卻是老大的不客氣。
燕福道:“我不是來投宿的,隻是來送一封信。”
“送信?今日的驛報,早由快馬送至京城了,你卻是送的何信?”那驛卒一派嘲諷的口氣。
“這……我隻是有一封信要送交此處,什麼信,我卻不知道。”
“哈哈,居然有你這樣糊塗的信差!”那驛卒哈哈大笑。
“何人在此喧嘩?”隻見院中走出一個官吏,年約三十來歲,一雙眸子湛然有光,看上去甚是精幹,出來問道。
“顏大人,這裏有個道士,說要送一封私信,竟把我等當成郵差了。”那驛卒回道。
“哦?你從何而來?”那顏大人打量了一下燕福,問道。
“王屋山陽台觀,這裏有書信一封,煩將交給青城山李鼎師兄。”燕福從懷中掏出那個錦囊,恭恭敬敬地遞給那顏大人。
那顏大人一見錦囊,忙跨上一步接在手裏。又看了燕福一眼,問道:“你說李鼎是你師兄?”
“正是。”燕福答道。
顏大人連忙伸手拉了燕福,笑道:“快請,快請裏麵坐,先用些茶點,今晚就在這裏歇息了吧。”
燕福見他如此熱情,心想此人必是李鼎師兄的舊交,便隨他入內。
進了客堂,卻見房中四壁盡是詩文,正中掛著玄宗皇帝的禦筆題詩,兩側卻有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等人的詩作,不由得肅然起敬。那顏大人見他看著壁間的詩文,便笑道:“原來小兄弟也雅好詩文啊,我這稠桑驛雖小,卻在兩京驛路上小有薄名。你看,當年玄宗皇帝東巡洛陽,也曾駐蹕在此呢。你若有閑,盡可在這裏盤桓幾日,嗬嗬。”
燕福忙道:“我哪裏懂什麼詩文,隻是心中景仰而已。我已將信件送到,即刻便要返回王屋,多謝大人美意。”
“不急,不急,既是李真人的師弟,我豈能不好好款待一番?”顏大人忙道。接著便命驛卒奉上茶來,言語之間,甚是恭敬。
燕福初出山門,哪曾被人如此待為上賓,不由得有些局促起來。心中卻在想,那李鼎師兄一個修真之人,卻怎生結交了這樣一位官爺?這顏大人,看來便是這裏的驛令大人吧。
他坐得片刻,喝了些茶水,吃了幾樣點心,便想告辭。哪知顏大人又請他前去用膳,他走了幾十裏路,早已饑腸漉漉,這顏大人又半拉半請,隻得跟著進了後院。
進得院來,隻見堂屋中早已擺好一桌酒席。席上八盤八碗,盡是山珍海味,豐盛無比。燕福看看四周,隻有那顏大人,卻無旁人,他期期艾艾地問道:“這……這麼多東西,難道就我們兩人吃嗎?”
顏大人哈哈一笑道:“難道你還想找幾個人陪?”
“這……”燕福驚得合不上口,他一個小道童,哪裏受過這般尊敬,心裏不由得又七上八下起來。
顏大人請他坐下,便拍了拍手,早有兩個驛卒上前斟酒。燕福連連搖手道:“我……我不會飲酒啊!”
顏大人端起酒杯道:“小兄弟,我也知上清門中並不忌酒戒犖,今日你來我這小小驛站,便是我的貴客,這三杯酒,是無論如何要喝的!”
說罷,端起酒杯,向燕福敬了一下,一昂頭便一飲而盡。
燕福長這麼大,卻是從未飲過酒,此時被他一敬,哪裏還能推脫,便隻得學著樣子,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顏大人鼓掌大笑道:“好!小兄弟身上,卻有一股豪氣。愚兄甚是喜歡。來,咱們再幹了這杯!”
燕福隻得舍命相陪,他隻覺這酒入口甘甚是辛辣,哪裏知道這酒卻是一種名喚“燒春”的烈酒,比起一般尋常米酒,不知要勁烈多少倍。
三杯酒下肚,燕福早已是頭暈眼花,隻覺腹內似有火燒,眼前的菜肴都看得糢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