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福獨自一人,行於崤函古道。
這古道隻容一車,蜿蜒於高山之中。兩側山峰陡峭無比,有如斧劈刀削。山石嶙峋,卻不生大樹,隻有枸杞叢生,爬滿石壁。
這古道是連接東都洛陽與西京長安的唯一官道,又稱“兩京驛路”,沿途有上驛八座,中驛八座,下驛小亭更是不計其數。無論官商行人,往返兩京,必走此道。可謂是當時最繁忙的一條驛路。
而被稱為“兩京鎖鑰”的函穀關,卻是這古道上的咽喉要地。前人有詩讚道:“誰道崤函千古險,回看隻見一丸泥。”極言此地之險要,隻要一團泥丸便能封了,從此可於關中高枕為王。
燕福蹣跚而行,心裏卻是七上八下。那日妙音驚見自己天癸未絕,猛地想起師太曾言,如若赤龍未斬,卻修不得那隱書之道。便生生將燕福推開,連忙著了道袍,出了洞府,見了師太,說明原由,師太隻得囑她勤煉那斬赤龍之法,擇日再修隱書之道。可憐燕福,正是箭在弦上,卻不得不硬生生止了念頭。好在燕福原是對那男女之事不甚明白,雖有肌膚之親,也是發乎天然,畢竟未嚐滋味,當下也就不敢亂想,一切俱由師太安排。
孰料次日妙音忽然想起李鼎臨別之言,若是陽台有事,可寫書信一封,送至函穀關外靈寶縣稠桑驛中。前日既有三鎮強藩前來奪經,眼下師父又已將《火龍真經》解出,若不告知李鼎,豈不讓他徒費功夫。當下稟明師父,便由師太親自給青城杜真人修書一封,封於李鼎所留錦囊之內,這送信的差使,自然落到了已是青城門下的燕福身上。
燕福抬眼望去,前麵已是函穀關。
這函穀關也不甚雄峻,隻得兩層關樓,卻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隻因其身處崤山深穀之中,險窄如函,便是一堵石牆,也擋得百萬雄兵。
燕福正欲過關,卻見關前一側遠遠露出一角飛簷,似是一座道觀。他行得半日,此時早已又饑又渴,心想正好去道觀中討些水喝,便轉過關樓,來到這道觀之前。
隻見那道觀氣勢甚大,正門頂上懸著一塊大匾,上書“太初宮”三個大字。
燕福入內拜了三清,那殿中知客道人見他一身道裝,便問道:“道兄可是來參加那‘太初論道’大會的嗎?論道明日才開始,今日可先在觀中安歇。”
燕福先是一楞:“太初論道?”他正想說老實話,旋即又想自己一心求道,苦無良師,青城杜真人又相隔千裏,如今遇著這論道大會,機會如何能夠錯過,當下便期期艾艾地道:“正……正是。”
那道人見他年紀甚輕,似是有一些不相信似地看了他一眼,卻又捧出一塊經板,上麵鋪著一張白紙,隻見上麵稀稀落落地寫著幾個名字,那字跡卻是各不相同。那道人自言自語地道:“這兵荒馬亂的,這論道大會是越來越冷清嘍,唉,來一個算一個吧。”說著,卻遞上一支筆來。
燕福接過筆來,心知這可能是與會者簽名之處,當年在陽台觀也曾見識過。便提筆要寫下自己的名字,可一看紙上的那些簽名,卻好像都是大有來頭之人,如閤皂山靈機子,天柱山玄風道人,終南山玉機子等,自己若是寫下“燕福”二字,卻是有些寒酸了,可自己初入道門,卻還沒有道號,他忽地靈機一動,落筆寫了“王屋山火龍子”。那字跡歪歪斜斜,竟似幼童所書。
那道人收了紙筆,卻又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道:“道兄小小年紀,名頭卻是不小啊”。燕福臉一紅,忙低了頭,也不答話。
燕福隨著那道人進了膳房,早有幾個修真之人在那裏用膳。他也不敢多看那些人,隻是低著頭,悄悄地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早有火工道人送了一盤饅頭,兩碟小菜,一大碗菜湯來。那燕福清早起來趕路,此時已是正午,早已又饑又渴,當下似風卷殘雲一般,將麵前的齋飯掃了個一幹二淨。他摸摸肚子,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自己原是路過,卻混進來白吃白喝,此等事他以前從來沒有做過,想來自然有些心虛。
他出得膳堂,左右打量了一下,見這道觀似是比陽台觀還要大了許多,但卻空蕩蕩沒有幾個人影。他也不知那論道大會卻在何處,心想天色尚早,不如先把信送了,也好趕回來安心聽那些高人論道。當下又回到三清殿,向那知客道人施了一禮,問道:“師兄請了,明日那論道大會,卻是何時開始?”
那道人懶懶地道:“明早日出之時,在瞻紫台的太初靈石之上,今晚你可在觀內歇息,明日自有人叫人同去。”燕福連忙謝了,出了太初宮,往那函穀關行去。
到得函穀關,隻見關樓上飄著的旗幟上有一個鬥大的“梁”字,他心知這函穀關已被梁兵所占,他心裏早對梁王手下的落雁都心懷忿恨,當下暗咬牙關,往那關口行去。守關的軍丁見是一個小道士,也不盤問,揮揮手便讓他過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