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再變,晴空萬裏突然間陰雲密布,緊接著就被大雨覆蓋。從頭到涼腳,心仿佛被萬載寒冰觸碰徹骨的冷。偏偏感覺變的特別靈敏,於是痛也就更加的真切了。
恰在此時琴聲戛然而止,一切幻覺都消失了。仍是這青草遍地的空曠庭院,腳下仍然是柔軟的草。月亮似乎爬高了,也更加的亮了。空氣中傳來淡淡清新,隻是自己卻已經汗透重衣。
隻有自己知道那一切是如此的真實,自己的生命就像纖細的琴弦隨時可能斷裂。呆了半晌,堅定的舉步穿過草坪,在門上輕敲兩下走了進去。
窗外的月光斜照在地板上,不時有微涼的風從房中穿過。屋子朦朧而安寧,沒有一絲肅殺之氣。白色的薄紗輕輕擺動,透過去依稀可見一個清麗的身影坐在窗前,雙手仍放在琴上似乎隨時可以奏出那追魂奪魄的琴聲。
空空蕩蕩的屋子除了一把椅子再無雜物,於是就連這間小屋也變的空曠起來。此間的主人果然心胸開闊麼,為什麼一切都要盡可能的簡潔,容不下一點雜亂擁堵。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升上中天。齊妙飄渺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天外傳來:“趙大人既然來了為何卻一言不發。”
這個世界上隻有未知的事物才會讓人恐懼,既然已經開口那麼就代表並非不可接近了。趙憶叢定了定神淡然道:“我來這裏的意思你明白,又何必再說。”
雙手離開琴弦,齊妙不置可否的說:“今日聽說了一件事,我百般思索卻不得其解。有人以百萬白銀交換大人身邊的婢女卻被你拒絕了,是這樣嗎?”
“不錯,是有此事。”
“為什麼?”
這個問題非常好笑,幾句話之後就看出此間主人的城府並不深。對趙憶叢最後的一點威懾也消失了:“很簡單,我並不是一個靠出賣身邊人來換取所需的人。”
“大人你的事跡我曾聽過一些。你為了爭權奪勢不惜依附仇士良這樣的敗類。為了權勢你不惜血洗了長安,一夜之間屠殺了半數的官吏,還是為了權勢你初到光州就屠殺了朱家並奪其家產以建立自己的威信。”說到這裏,齊妙冷漠帶著質問道:“通過這些我是否可以認為你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呢?生命在你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首先我不認為我是個喜歡殺戮的人,我尊重一切生命。可是所有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不會危害到我自己的生命,我不否認我自私,因為我從不認為別人的生命比我自己更重要。我同樣不否認我會為了一些目的而依附別人,而且有時確實不擇手段,可請注意一點我隻出賣過自己並從沒出賣他人。”靜了一下趙憶叢又道:“人們在意的是能否給他們帶來幸福與安定的生活,而不會管你是以什麼方法得到的。滿口仁義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太宗殺兄逼父算是不擇手段了吧,可是他卻帶來了太平盛世。”
沉默了半晌,齊妙道:“好,你說的很好。”
隻是說的好麼,看來齊妙並不讚同自己的行事方式,可是她的讚賞重要麼?趙憶叢淡然一笑:“其實我本來沒必要和你說這些的,因為我不是在求你。”
“大人似乎很有信心說服我,你能給我什麼呢?要知道李朔曾答應給我百萬白銀加一縣的賦稅,我卻依然拒絕了他。”
“我從不相信金錢買來的忠誠,因為今日如果你因為錢而依附我,某天你也會因為更高的條件而背叛我。”趙憶叢平靜的望著她又道:“錢我是不會給的,可是杜琮敗亡後望月樓失去了依靠,今後何去何從卻是你必須考慮的問題。”
“確如大人所說,我必須為望月樓選擇一個靠山,可我為什麼選擇你呢,我還有很多的選擇。”齊妙語帶嘲弄的又說:“所以還是你在求我。”
回頭望了一眼悠然矗立的望月樓,趙憶叢笑道:“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聽聽姑娘的高見。我一路走來見望月樓的姑娘們有的陪客人喝酒打鬧,有些則與之春風暗度幾番雲雨,顯得都很快樂。我就在想她們真的高興麼,又為什麼高興呢?這並不是一個讓人看的起的職業,明明屈辱痛苦,被人放肆的玩弄蹂躪卻還要強言歡笑這到底是為什麼?”
“那是為了討客人歡心,以求得生存。”齊妙聲音冷漠明顯有些不高興了。
“你想她們就這樣沒有尊嚴的活著,等到青春不在年華老去時受盡冷眼的流落街頭麼?”趙憶叢的聲音更冷:“是你在決定著她們今後的命運,你想怎麼走今後的路?”
這句話像針一樣紮進了齊妙的內心,渾身劇鎮勉強問:那大人你有什麼辦法改變這一切呢?”
知道自己又贏了,這座燈火輝煌的望月樓就是她的弱點呢,確切的說是望月樓裏的那些女子。趙憶叢微笑道:“如果你們歸附我,我可以保證一年之後還大多數人的自由,而且不但不要你們一分錢還要給每人足夠的安家費。 想在光州居住的,給予娶他們為妻的男人免除勞役的好處,最終使她們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齊妙猶疑不定的問:“隻是一年!難道大人費這麼多力氣隻是為了讓我們為你服務一年嗎?大多數人退下來望月樓不也就倒了嗎?”
“隻要天下始終動蕩不安,賣女兒的人就不會少,望月樓也就始終不會倒。隻要保留幾個骨幹就足以始終讓它存在下去了。”趙憶叢自信的又說:“不客氣的說除了我還有誰會去注意這些人的死活,沒有用處統統都會被拋棄。”頓了一下又道:“當然了,你是一個例外,因為你永遠都是有用的,現在你認為我是在求你嗎?你還用再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