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市不相信,伸手到水柔身邊地上探了探,觸手一片冰冷堅硬,哪有半根草葉?不由心中一片感動,輕輕歎息道:“水姑娘,你何必騙我呢?我徐市若是知道你躺在地上,還能睡得著去,那便果然不是君子,是菌子了。你到我的床上去睡罷,我來睡地!”
水柔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菌子,關我什麼事?還敢來笑話我麼?你不用說了,我也不會換的。族人知道我讓客人睡地,真的會罵我的。最多我明日向族人多借些茅草,明天我們就都不用睡地了,好不好?”
徐市見勸她不動,一屁股坐到旁邊,道:“你不肯去,我就陪你坐著好了。隻是不知道族人們聽說你讓客人一宿沒有睡覺,會不會誇獎你?”
“你!”徐市耍起無賴,水柔便沒有辦法了。想打他,這家夥是族裏的客人,看起來又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實在下不了手去。想罵他,剛剛的笑容還沒褪盡,這臉孔是無論如何板不起來的了。一時間竟是束手無策。
僵持了一會兒,水柔歎了口氣,軟言道:“算我鬥你不過啦。你說罷,怎麼樣才肯回去睡覺?總之換你來睡地是絕對不行的!”
徐市也看出她的倔強性情,略微思索了一下道:“這樣罷,茅草我們一人一半,誰都不占便宜,心中都好受些。如何?”
“必須如此?”
“必須如此!”
“好罷!”水柔隻好點頭。徐市輕輕歡呼一聲,跑進去抱了一大堆茅草出來,仔細鋪散勻了,又把那塊細麻布也鋪在上麵,揮手攔住水柔要說的話,道:“我包袱裏還有幾件衣服,可以拿來蓋。你要想不讓我睡覺,就接著推辭罷!”水柔也隻好無奈答允。
這一通折騰完了,已然夜靜更深。兩人互相狠狠對視一眼,徐市才笑嗬嗬地以勝利的姿態進去。
水柔輕輕把臉貼在細麻布上,想起剛才徐市一口氣把大半的茅草都抱到自己這邊來,害怕自己懷疑嘴裏還不住地說道一人一半一人一半,這個見識廣博的文雅書生,那時看起來卻是笨笨的。哪裏像先前逼自己換床時的無賴狡猾?
她自幼家逢慘事,便再也享受不到親情滋味。長大以後,豔冠苗疆,箭術超群,族中同輩的年輕人或是敬慕欽羨,或是暗戀自卑,眾人隻看到她表麵的優秀和美貌,卻不知她心中的淒苦和孤獨。便是烏罕等幾個夥伴,也是敬她如神,從不敢跟她像一般朋友那樣嬉笑打鬧。卻有誰知道,她心中最渴望的,其實隻是如今日徐市這般,玩笑間帶出的溫暖友情呢?
忍不住輕聲罵道:“笨蛋,無賴……”
裏麵的徐市和衣躺在茅草上,嘴邊也不住溢出笑意。心想,這個水柔姑娘看起來冷冰冰的,又愛罵人,其實心思細膩,還是挺溫柔的。她不再板著臉,笑起來的時候,真是好看呢!簡直是,簡直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第二好看的人。
至於那第一好看之人,卻是自己心中最深的秘密。徐市現在漸漸成熟,對男女之事已有了一絲知曉。隱隱覺得自己對那個男人的感覺有些不妥。他刻意告誡自己,隻是把他當好兄弟,但是那臉紅心跳的感受,為什麼還時常纏繞在心頭?那一張絕美臉孔,為什麼時間愈久,反而愈發清晰?為什麼,見了水柔這樣美貌女子,潛意識中第一個拿他相比?
徐市不敢再想。這種肮髒念頭,褻瀆了他半分,也是罪該萬死的!不住自欺欺人地自語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沒想他,沒想他!”抱著忐忑心情,沉沉睡去。
卻不知夢囈中兀自喃喃呼喚著那個名字:“姬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