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苟跋扈慣了,何曾受過這樣頂撞,跳起來叫道:“好哇,你替荊坷說話,定是反賊無疑。我抓你去見大將軍。”搶身上前,就要抓高漸離。
徐市攔在前頭,望他胸口用力一推。衛苟喝得半醉,腳步虛浮,被推得一個跟頭摔倒。骨碌碌滾出去老遠,撞在桌椅之上,頓時殺豬般叫起痛來。滿酒店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衛苟掙紮半天,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想再上前抓人,見十餘個酒客都朝他怒目而視,兩個年輕後生甚至摩拳擦掌,把板凳都抄起來了。心中害怕,轉身奪門而逃。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掌櫃的麵有憂色,向高漸離說道:“這位客人,衛苟為人睚眥必報,說不定跑去給秦軍報信。您要早做打算。”
高漸離道:“我們隻是路過,明天一早就會離開此地。”
眾人道:“這便無妨了。秦營距本鎮足有百裏,他最早也要後天才能領得人來。”都放下心來。叫掌櫃把店門關了,把幾張桌子拚在一處,一邊喝酒,一邊圍坐暢談。這些人懷念故國的心思,積壓了一年之久,今日始敢流露。說到傷心處,淚濕衣襟。一場酒喝到晚間才散。
高漸離經了這一鬧,心情有所好轉。與徐市回到客房,想起衛苟狼狽樣子,還是忍不住發笑。徐市突然想起衛苟所言,擔心道:“秦軍又要攻燕了。不知道姬彥現在可還安全?我大哥蘇旭的白石關,恐怕也要變成戰場了。”
高漸離歎道:“逢此亂世,誰也不能置身其外。”
話音未落,街上突然傳來一陣人喊馬嘶。通紅的火光從窗隙透進來,影影綽綽。掌櫃的滿麵慌張從外麵跑進來,道:“衛苟在路上遇到不知哪兒來的一隊秦軍,就給領來了。現在店門都被圍住了。你們快從後門逃走吧!”
主仆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是苦笑。沒想到剛逃出生天,又要落荒逃命。當下跟著掌櫃的出了後門,向著鎮口小路奔去。
跑了約莫三四裏路,高漸離大病初愈,漸漸沒了力氣。後麵的火光卻是越來越近。徐市情急之下, 扶著高漸離拐進路旁的樹林。又跑了幾百步,耳聽著馬聲已經到了林外。兩人趕忙找了個繁密些的樹叢鑽了進去,伏在地上,屏息凝神,聽著外麵動靜。
隻聽一陣馬蹄聲響,到林外停了下來,一個粗豪嗓音說道:“都停下!剛才明明看見有身影晃動,怎麼到了這裏突然不見了?”一個尖細嗓音答道:“將軍,那兩個人沒有馬匹,能跑出多遠?我看他們就是鑽進這樹林了。”聽聲音正是衛苟。
那將軍“哼”了一聲道:“衛苟,你可聽清楚了?那兩人真是荊坷的同黨嗎?這樹林看來甚大,全搜完恐怕要到明天早上。”
衛苟道:“小人哪敢騙將軍您?那人口口聲聲替荊坷說話,說荊坷是個大英雄。荊坷刺殺大王,罪犯滔天,抓到他同黨可是大功一件啊!”
那將軍聞言也是頗為心動,猶豫了片刻,道:“所有人下馬,進林子給我仔細搜查!衛苟,要是抓錯了人,我扒了你的皮!”
衛苟連道不會不會。陣陣腳步聲響,離著兩人藏身的樹叢越來越近。
眼看命在頃刻,高漸離頗為內疚,悄聲道:“市兒,我死不打緊,黃泉路上正好去追趕荊坷。隻是連累了你。隻好來生再補償你了。”徐市想起十年來點點滴滴,高漸離於自己亦師亦父,恩重如山。心道:“我便拚了命不要,也要維護先生周全。”
看看左右,心中有了計較,道:“先生,您養我教我,市兒能跟隨您左右,今生無憾。您自己保重!”說完站起身來,向著追兵方向喊道:“我在這兒!”轉身向著相反方向跑去。
高漸離想要拉住他,已經來不及了。想要站起身來,方才就酸軟無比的雙腿,此時更是綿綿無力。眼瞅著一隊兵士舉著火把向徐市追去,高漸離兩眼含淚,使盡全身勁力才忍住沒喊出聲。嘴唇卻早被咬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