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夫人那邊回來,二爺便直接去截了道士,當時那一腳踹得,現在阿德還記得當時那驚心的場麵呢。
他們二爺,向來是個文人,說好聽了這叫慧黠,說難聽了那叫老狐狸。
喜怒不形於色,二爺的基本功。
當時那雲霧道長怕是一輩子都沒遇到過那樣凶神惡煞的人,看著溫文爾雅,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跟刀子一樣比在他脖子上。
張二爺發火的時候,從來都很嚇人。
隻是後麵那合八字的結果……
二爺隻捏著那一張八字,掐緊了沒說話。
道士講究的是一個不泄露天機,更不敢與天命相違。
可張廷玉說,寫。
寫。
阿德估摸著,若當時給那道士一塊豆腐,那道士能將就這塊豆腐撞死。
逆天改命,篡改合八字的結果,甚至壓根兒不想管最後會怎樣。
他們二爺做了也就做了,頭一回這樣不計較後果。
當時阿德心裏慘叫了一聲:完了,完了!
他才明白,大爺說的“開竅”是什麼意思。
阿德此時的想法是:這是我們二爺未來的二少奶奶。
於是,顧三在這一次合八字之後,很迅速地在阿德的心底完成了從“未來小姨子”到“未來二少奶奶”的轉變。
張廷玉就叫道士拿著八字去跟夫人說了,彼此和和樂樂,喜氣洋洋。
天知道,阿德心裏一直捏著一把汗呢。
他還記得真正合八字的結果,也記得顧三姑娘與三爺合八字的結果。
二爺這是奪來的媳婦兒。
合八字的結果傳回顧府,顧府那邊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二爺還在屋裏臨帖。
阿德進去說:“聽說顧三姑娘知道合八字的結果,很是高興。”
然後他偷眼瞧著二爺,便見二爺筆尖一頓。
那嘴唇先是抿緊了,後又慢慢勾上去一些,可始終沒勾完。
合八字的結果,一直是二爺心中的隱憂。
可二爺說:老天爺說我是天煞孤星,如今又說我與顧三姑娘不是良配,可我偏偏……
偏偏要逆著來一回。
所有人眼底,他們是郎才女貌,各自般配。
可很少有人知道,一開始這兩個人不過是湊合在一起過日子罷了,一點也沒有默契。
二爺打江南帶回來的一盆蘭花,被夫妻倆你一剪子,我一剪子,慢慢竟然給剪禿了。
一想起那場麵,阿德還想發笑呢。
顧三姑娘,不,應當說是二少奶奶,那是芙蓉麵,含情目,柳葉眉,櫻桃口,一身風流抹不去,姿態堪憐春景豔。原是叫二爺娶個什麼病歪歪的顧大姑娘,如今反倒是三姑娘進門,阿德聽下麵人說,以後看著二少奶奶那一張臉都能吃飯了。
結果說這話的人被二爺罰了半個月的月錢。
到底還是二爺自個兒的人,哪裏容得下麵人說嘴?
二爺這人吧,藏拙藏久了,似乎一聲銳氣也平和下來。
原他是一把出鞘的利刃,十年下來也像是一塊兒被拋光過的石頭。
石頭表殼下是什麼,又有誰知道?
說心裏不高興,有的;心黑,也是有的。
當初二爺兩麵三刀地奪了夫人來,有心動嗎?
有的。
隻是這些都不是他娶夫人的緣由。
他隻是有那麼一絲半點的不甘心罷了……
二少奶奶很漂亮。
而二爺嘴上說“娶誰不是娶”,心裏終究還是有疙瘩。
實則不願娶一個素未謀麵甚至不知長得如何的姑娘來,他甚至不願意這一樁婚事由吳氏挑選,終身大事,自己做主也就是了。
選了顧三,至少也是個出路。
彼時的張廷玉還不知,答應了他張廷玉,也是顧三的一個出路。
說什麼情投意合,都是假話。
他們兩個人一開始湊到一起過日子,那就隻是過日子罷了。
一個其實不怎麼喜,一個其實不怎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