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旭易續道,“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晨曦白了他一眼,笑道,“這首誰不會?難道就沒有新鮮點的麼?”
侯旭易望著遠方如弦的新月,笑道,“給你吟首《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婉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光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矣﹐江月年年隻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複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燕長飛光不渡﹐魚龍潛躍水成紋。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晨曦拍拍手,笑道,“好詩好詩!我還要聽!”
侯旭易嗬嗬笑了數聲,忽然朝門的方向望了一眼,笑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幼年時代的侯旭易,也不知道讓他爺爺抓了背了多少古書,這些記憶平日裏記不起來,此刻卻連連翻上來,背詩當然是小菜一碟。
他還未念完,門口便傳來一聲大笑,“好一個明月逐人來!”
晨曦連忙過去開門,一個白色的身影映入眼簾,老頭笑道,“如果不是我老頭子有事,還真想跟你對上幾句!”
侯旭易奇道,“什麼事?”
老頭斂起笑容,道,“怨靈又出現了……”
侯旭易一怔,霍的從凳子上跳起來,問道,“怎麼了?”
老頭道,“這次是我們村的哀天,剛剛,他來找我看病……跟那幾個人的症狀完全一樣。隻是,不同的是,我總有種被人窺視著的感覺。”
侯旭易正欲說什麼,忽聽晨曦一聲尖叫,用力抓住了侯旭易的胳膊。
侯旭易微微一愣,順著原先晨曦的目光朝老頭身後望去。
首先是一席與他一般的雪白上衣,侯旭易心中駭然,目光下移,卻發現了那個人的下褲如同一團霧氣一般,難以分辨。而他的腳,竟然懸在空中,渾不著力!
純黑的長發迎風飛揚,有若一匹黑色的綢緞一般輕柔。
它的臉,卻是一片慘白,侯旭易仔細看了幾眼,卻依舊難辨析出對方的相貌,隻能判斷出它的膚色,是雪一般的慘白!
兩道冰涼的目光如箭般射到侯旭易的身上。
兩人俱是有了一種熟悉的錯覺。
老頭見兩人的表情古怪,背後一涼,忽然打了個激靈,有若一桶涼水一頭澆下,手足冰冷,脖子一埂,就像是被卡住了一般,緩緩得扭了過去。
那白色的人影冷笑幾聲,雖然臉朦朧得看不清,卻誰都知道,他發出了一聲冷笑。
它轉了個身,然後連跨三步,每跨一步,他的身影就淡上數分。三步一過,已成虛無。
老頭牙齒打架,咯咯問道,“這個……這個是?”
侯旭易淡淡地望著它消失的位置,堅定道,“怨靈!”
老頭麵色一變,急忙朝哀天家奔去。
侯旭易也猛得意識到什麼一般,一把拽起吃著吃著不小心睡在了食槽裏小豬,追著老頭奔去。
“哼!”晨曦蠻足一跺,咬牙看了看肩膀上的水兒,又看了看侯旭易遠去的背影,叫道,“等等……”便也追了過去。
“啊!”一聲淒厲慘叫劃破天空。
老頭忽然腳下一頓,跌了個踉蹌,幾乎一摔倒在地。
侯旭易一把將他扶起,拖著他狂奔起來。
晨曦速度頓了頓,急喘幾口氣,罵道,“怎麼都像是趕著投胎一樣……跑得跟個兔子似的……”
侯旭易手裏的小豬忽然瘋狂得抖動起來,似乎有著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一般。
那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恐懼,就如同是兔子看到老虎一般……
晨曦追著兩人的跑去,如同跨進一張無形的大網一般,一股強大的怨念在周圍蔓延,如水一般凝滯,以前受過的種種委屈一下子湧上了心頭。
她的眼眶一紅,竟有了要哭的衝動。
晨曦,你娘呢?什麼,你沒有?難道你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孫悟空?哈哈哈哈……
“晨曦!你發什麼呆,別愣著,快到了!”
晨曦愣了愣,收回思緒,卻見侯旭易二人站在不遠處關切地望著她。
她吸了口氣,搖搖頭示意沒事,然後朝侯旭易二人狂奔過去。
周圍的空氣壓抑的可怕,似乎抽幹了一般,晨曦腳步一滯,望見侯旭易跟老頭都忽然佇立不動——那正是哀天的家!
晨曦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了些,心跳伴隨著一種恐懼,幾乎要破胸而出。
侯旭易目光一片冰冷,臉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不見一絲表情。
視線在往前推進,哀天家的門是開著的,所以晨曦一眼就能望到裏麵的情景。
“啊!”
隻見哀天仰麵躺倒在地上,渾身的肌肉不斷地顫抖,他的皮膚上泛起了一個又一個的褶皺,就像是無數的豆豆,生出來,然後爆裂開來,帶起一片濃黃色的液體。他的手則用力撕扯著頭發,就像是在扯什麼讓他難以忍受的東西一般,一扯之後,一把頭發帶著一塊頭皮,夾雜著無數的血液飛濺。哀天嘴巴張得老大,卻發不出聲音,隻有幾聲源自喉嚨深處的哽嗚聲。
晨曦一陣反胃,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好不讓自己尖叫出來。
哀天滿地打著滾,忽然將目光射到了晨曦身上。
那血紅的目光中,帶著野獸一般的凶殘,狠唳,沒有一點人的感覺。
侯旭易嘴唇抿了抿,怒哼道,“怨靈!”
腦海頓時浮現出一個古怪的手印。
幾乎是本能,侯旭易雙手在空中劃出無數條曼妙的曲線,嘴中也吐出也無數奇怪的發音,似歌非歌,似詩非詩。
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同是初升的太陽一般閃耀開來,越發燦爛。
空氣產生了奇異的扭曲,晨曦這才看到一道黑影緊緊地將哀天纏住,無數的絲帶從黑影的身上蔓延開來,將哀天包成一個黑色的團。
在金光下,黑影發出了無數淒厲的慘叫聲,就如同忍受著全世界最難忍的痛苦一般。
那慘叫無形無聲,是直接把情緒帶了眾人,將痛苦傳達到了每個人的腦海裏。
一道肉眼能見的音波從黑影一旁憑空出現,音波頓了頓,驟然射向侯旭易。
侯旭易疾喝道,“大道無形,自衍萬物!乾坤無極,疾!”
受了真言催動,金光更是耀眼,消融萬物一般,那道音波尚未及身,便化做無形。
道家真言對邪物有著致命的克製性。
黑影在空中戰栗著,一層層,一道道的波浪在他的身上蕩漾開來。
他周圍的黑光逐漸黯淡下來,終於露出了一件雪白的衣衫,侯旭易驚愕地望著那件跟他一模一樣的衣服,頭似乎嗡地炸響了。
這耀眼的金黃,是否成了你的痛苦?
那漫天的光明,可曾使你失明迷惘?
黑氣有如陽光下的冬雪,迅速笑容著,雪白的衣服上,他的臉,也逐漸露了出來。
侯旭易徹底呆住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如同一個大大的歎號,出現在他的心裏。
那張臉,跟侯旭易的臉不無二致。
唯一的差別就是,它是麻木的,沒有一絲的表情。
金光黯淡下來,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彌漫升騰。
——那是我?
——那不是我!無數的聲音在侯旭易的腦中交彙開來。
不僅春風呆住了,其他人也都呆住了。都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奇異的一幕。
“啊!是壞家夥!是壞家夥!”鸚鵡水兒尖叫起來。打斷了眾人的別樣的心思。
怨靈見有機可乘,立刻把哀天放掉,然後朝著侯旭易撲去。
侯旭易動也不動,跟怨靈身行一糊,就像是一團稠密的糨糊,一口將侯旭易包了進去。
“小白,你在發什麼呆?!”晨曦尖叫一聲就要跑去將侯旭易拉出來,卻被老頭死死抓住。
晨曦掙紮了下,卻逃不開老頭的手,隻能尖叫著,“讓我過去,讓我過去!”
水兒在空中盤旋著,然後用力去啄著老頭,也跟著叫道,“讓她過去,讓她過去!”
老頭怒道,“你們這都是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