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村原本叫默北村,便是坐落在默悲山的北端,山裏人為了稱呼方便,便喚之為北村。
晨曦所在的,是默東村,簡稱東村,離北村倒也不遠,加上村裏人好客淳樸,一來而去,倒也熟悉得緊!
老頭顯是在兩村都頗有威望,路上看到的人都會向他點頭打個招呼。
這讓老頭子的虛榮心得到了空前的滿足,一張老臉幾乎都笑成了花,那每一根皺紋都興奮得顫抖起來,林中那個詭異的四象幻滅陣所帶來的恐懼也隨之一掃而光。
“先去黑子家,那小子是第一個來找我看病的!”老頭熟門熟路得帶著侯旭易拐了幾個彎,然後在一間房門緊關的屋前停下。
“嗯……就是這裏?”侯旭易疑惑道。
老頭忽然臉色一變,忽然把布袋打開,卻見小豬渾身顫抖,卻找不到件東西來依侯旭易呆呆了看它一眼,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東西何時變成了這副模樣?
見了侯旭易,小家夥似乎見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嗚嗚叫著伸開蹄子,可惜抱不到侯旭易的手指。
侯旭易苦笑,將一根手指伸到了小豬麵前,小豬哼哼呻吟了幾聲,然後一把將抱住那根食指。
這頭豬……還真是通靈啊……
老頭笑了笑,然後把目光射向竹門,卻沒有去敲門,屋門,是翠綠的用竹子編成的,透出幾分陽光,隱約間,又有種腐爛酸澀的臭味。
侯旭易心中不好的預兆越發明顯,朦朧間,那門,似乎化做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口,欲將人一口吞下……
他順手把小豬放到肩膀上,問道:“怎麼不去敲門?”
老頭扭頭瞪了侯旭易一眼,“我在等你敲呢……”
“哦!”侯旭易應了聲,越是靠近,小豬抖的越是厲害,待走到門前,侯旭易愕然地發現自己的手似乎都有了些顫抖,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甚,伴著他的心髒都瘋狂得跳動起來。
老頭催促道,“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敲門啊!”
侯旭易心一狠,然後輕輕地在竹門上扣了幾下。
“咕咕!”
然後是仿佛長達一個世紀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來開門。
老頭道,“再敲敲看。”
侯旭易加大力道敲了敲,可依舊沒有人來開門。
老頭摸了摸雪白的胡子,嘀咕了聲,“哎呀,奇怪了……難道不在?”他發開聲音吼道,“小黑子!老頭子來看你了!”
屋子依舊沒有一絲動靜,它此刻顯得是那麼得古老,仿佛亙古便存在,靜謐,兩人一屋中蔓延開來。
空氣壓抑著,老頭的嗓子哽了哽,似乎有什麼話要吐出來,又不知道如何說什麼。
頹然地搖了搖頭,老頭這才道,“走吧……”
侯旭易嘴唇抿了抿,猶豫著轉過頭,這間屋子,似乎更安靜了,隱約間,一種腐臭的味道也彌漫開來。
無形的恐懼,如水一般在兩個人的心中流淌。
頹然歎了口氣,老頭揮手道,“走吧!”
侯旭易點點頭,剛剛一轉身,隻聽砰的一聲大響,房門竟嘎吱一聲打了開來。
兩人警覺地一回頭,卻見門內空空如也,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老頭子閃過幾絲不妙,道,“進去看看!”
屋內的布置很簡單,就是山裏人自己製作的竹凳竹椅。
這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了蘇東坡的那句:“可使食無肉,可不使居無竹。”
隻是在這山裏,如目都是鬱鬱蔥蔥的竹子,想不見這竹子,倒還真有幾分難度!
侯旭易心猛然跳動了幾下,銳利的目光疾掃幾圈,忽然如同觸了電一般,心髒跳動的速度一下子達到了極限,整個人都僵硬了下來。
老頭進屋比較晚,見侯旭易失態,疑惑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奇道,“怎麼了?”
順著侯旭易的視線,他身子驀地一頓,一張老臉頓時慘白!
他們目光所對的,是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影。或者說,此刻可以說是屍體了。
黑子的雙手死命得抓著頭發,用力之大,甚至硬生生抓下了幾塊頭皮,頭上東一塊,西一堆,竟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臉,徹底扭曲變形了,說不清到底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恐懼。
而瞪得老大的雙目中,一片死魚一般的眼白,暴露在兩人的視線中。他的瞳孔已經漲大,再也找不到一絲生機。
即使是遠遠地望著,一股龐大的怨氣撲麵而來!讓人渾身皆寒。
這一切的一切,說是慘死,再貼切不過……
兩人漠然佇立了良久,奇怪的是,侯旭易竟沒有一絲害怕,有的,僅是幾絲憐憫,一種同為人類,兔死狐悲的悲哀。
侯旭易不由自主得上去輕輕將他的雙目合上,道,“先去看看其他人吧……”
“這……這到底怎麼了?”老頭子奇怪道。
侯旭易淡淡地望了一眼屍體,嘴唇緊抿,張開嘴,呼出一口氣,淡淡道,“怨靈……”
老頭渾身一震,失聲道,“怨靈?”
侯旭易點點頭,“嗯,是的,怨靈……就是通常人們說的鬼……害人的那種……有些人死後……便墮入了六道輪回,但人的三魂七魄中有冤魂,一旦被無限的方法,那就會成為通常人們口中的鬼。”
後羿當年為了消滅為禍人間的妖物,轉戰天下,自然這種被怨靈害死的人也見過不少。——當然,這個既不是侯旭易所知道的了。
隻是為什麼侯旭易清醒的時候,這些記憶不會冒出來呢?難道他現在什麼都忘記了,腦中一片空白,所以給那些腦海深處的東西騰了地方?
兩人走出了房間,朝另一處地方走去。
尚未靠近,一股龐大的怨氣盤踞四周。
侯旭易臉色一變,想都不想,一腳將門踢破。
……
一縷白煙飄揚上天,帶著生者的悲悼,及亡者的塵埃。
跳躍著的火焰中,那幾具臉上寫滿痛苦跟驚駭的屍體,亦不再顯得那麼猙獰可怕……
在這火中,一切都被淨化了一般。
火焰旁邊,侯旭易佇立著不動,那跳躍著的火苗,似乎成了一個個會跳舞的精靈一般。
這幾個人生前沒了親人,這幾個平日裏又遊手好閑,所以這次火葬,隻有幾個相熟的人過來表示哀悼,同時不約而同得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悲蒼。
這焚滅一切恢物我火焰啊,前世的罪,是否也將隨你而煙消雲散?
侯旭易心中一動,似乎又回想起了某係東西,呢喃道,“不會的……”
老頭子一愣,疑惑地問道,“什麼不會的?”
侯旭易微微搖頭,道,“沒什麼……”
隻是忽然間,他的目光似乎又顯得有些漠然,夾雜著看透生死的睿智一般。
在你的眼中,生命,是否隻是數字呢?
在你的夢中,生命,是否跟螻蟻等同?
這一刻,侯旭易似乎呆了……
“哼哼。”肩上的小豬哼了幾哼,然後把頭一扭,直接趴在了侯旭易的肩膀上熟睡起來。
老頭子疑惑道,“怎麼抓怨靈?”
侯旭易回過神來,問道,“什麼怨靈?”
老頭子微微一笑,道,“怎麼抓住怨靈?”
侯旭易仰頭沉思了下,道,“不知道……我的記憶,好像不完整。”
老頭問道,“怎麼說?”
侯旭易望著這團越發燦爛的火焰,皺眉道,“很多記憶,我原本想不起來,就像那個四象幻滅陣。在看到的時候,名字和破解的方法就突然出現了,而這個怨靈,恐怕隻能在看到它的時候想到辦法吧……”
老頭點點頭,然後凝視著恍如煙火一般的火焰。目光有些迷醉,不知在想什麼。
火焰,似乎又旺了……
在小村的生活,平淡,卻又充實。有如這水,雖然淡而無味,卻清澈見底,悠長不息……
傍晚,昏暗的月光下,村子裏閃過幾燭若有若無的光芒。
侯旭易怔怔地望著空中的那輪圓月,若有所思。
“聽說你記憶恢複了些?”
晨曦忽然出現在侯旭易的身旁,出口問道。
鸚鵡水兒照舊停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睡著了一般。
侯旭易似乎早就知道一般,目光不變,點了點頭。
“哼……”晨曦道,“看月亮有什麼好看的……呃,聽老頭說,你隻要看著一樣東西,腦子裏就會有相類似的記憶……看了那麼久月亮,能不能想出幾首詩給我聽聽?”
侯旭易奇怪地看了晨曦一眼,這個野蠻的丫頭,在此刻又表現出幾分天真。
晨曦被他眼得不自在,嬌嗔道,“快想快想!我想聽……”
侯旭易仰起頭,郎聲念道,“床前明月光。”還沒念完,鸚鵡水兒忽然張開眼睛,跳起來直叫道,“壞家夥!壞家夥!李白是個壞家夥!”它還沒說完,晨曦一把將它從肩膀上拽下來扔到窗外,罵道,“閉上你的鳥嘴!”
剛才還異常囂張的鸚鵡立刻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乖乖得飛到了晨曦肩膀上。不敢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