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千行是何許人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容家大少,他走到哪裏都會是目光的焦點,都會是人人仰視的存在,但在小妹眼中,他卻如同空氣一般……對一個過於自負的人最大的蔑視不是謾罵和嘲諷,而是無視。
無視,就是對自以為是者的最大不屑!
容千行終於憤怒了,他為了保持風度而努力克製的怒火不可遏製地發作了:“容小妹,總有一天,你會為了進容家的大門而求我。”
小妹不甘示弱,回應容千行:“容千行,總有一天,你會求我進容家大門。”
容千行臉色大變,怒氣幾乎不可遏製,向前逼近一步,就要動手。關允麵無懼色,也上前邁出一步,擋住了容千行。
“說不過就動手,容千行,你好大的威風。你別再逞能了,再下去,容家的人都讓你丟盡了。”許筱寒極盡諷刺之能事,對容千行毫不留情地貶斥,“你是想仗勢欺人,還是想仗著人多欺負人?隨你,容千行,反正你要敢動一根手指頭,你的英雄事跡會在一夜之間傳遍京城,到時候你相不相信不管你走到哪裏,都有人對你指指點點?”
容千行終於惱羞成怒了,回身看了許筱寒一眼,怒道:“許筱寒,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容千行……”許筱寒一點兒虧也不肯吃,立刻還嘴,“你現在轉身就走,沒人會笑你沒有風度。”
“你……”容千行理屈詞窮了,愣了片刻,轉身就走。他一走,等於是認輸了,周圍人群發出了一陣善意的哄笑。
不管善意還是惡意,笑聲對容千行來說都是莫大的嘲諷,他臉色鐵青,路過師曉華的身旁時,忽然站住,劈頭就問了一句:“你是師曉華?”
師曉華父子在關允露出真身時就已經嚇得不知所措了,在容千行出現後,更是惶恐不安,被容千行的氣勢鎮住,連腳步都挪不開了。
“是,是,我是……”師曉華結結巴巴地說道,不知道容千行為什麼要問他。
“記住了,一個副縣長來到京城,連個屁都不是。”容千行十分囂張地說道,說完,一揚手一個耳光就落在了師曉華的胖臉上,“再送你一句話,不想死,趕緊滾出京城!”
打完師曉華,容千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隻留給眾人一個狂妄無比的背影。
圍觀的學生……目瞪口呆!
一個小時後,關允幫小妹辦理好了入學手續,又入住了宿舍,他才有時間坐下喝一口水,接過小妹遞來的水喝了一口之後,他才對許筱寒說道:“真是謝謝你了,筱寒。”
關允確實應該好好謝謝許筱寒,許筱寒不但替他解圍,而且她還忙前忙後,一直忙到現在,片刻不離他和小妹左右,正是在她輕車熟路地帶路下,關允才在最短的時間內辦理好了手續。
“謝什麼,不過是舉手之勞。”許筱寒忙了半天,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她一邊擦汗一邊淺淺一笑,“再說了,我反正閑不住。”
關允才想起什麼,問道:“你怎麼在京大,是來玩還是送人?”
“我怎麼在?”許筱寒眨眨眼睛,得意地笑了,“我為什麼不能在?我既不是來玩也不是送人,我是來上學……”
“啊,這麼巧,你也上京大了?”關允也笑了。
“是呀,不但這麼巧我也上京大了,更巧的是,你坐的床,是我的鋪位。”許筱寒一拉關允屁股下麵的床單,“拜托,你坐髒了我的床單,怎麼賠?”
關允才知道原來許筱寒竟和小妹是同班同學,不由笑道:“一條床單而已,你說怎麼賠就怎麼賠?請你吃飯,還是別的什麼?”
“要不你當滾筒洗衣機,替我滾幹淨床單吧?”
“是滾床單還是洗床單?”關允一下沒聽明白。
“是洗床單,怎麼能滾床單?”許筱寒笑得閃仰後合,笑到一半,忽然又止住了笑,想到了什麼,臉微微一紅,“我覺得我可能發明新詞了。”
“滾床單?”關允笑問,“滾床單能引申出什麼意思?”
“關允,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糊塗?”許筱寒伸手在關允麵前一晃,“哎,你是大哥哥,不許欺負小妹妹。”
關允喊冤:“我哪裏欺負你了?”
“一男一女滾床單,你說能引申出什麼意思?”許筱寒俏臉微紅,“你一個大男人,還聯想不到,我不信。”
關允還真沒想到滾床單能引申成男女的床上運動,不由啞然失笑:“等一天滾床單成為流行語的時候,筱寒,你記得要收專利費。”
小妹也笑了:“筱寒真有才。”
“說到有才,我剛寫了一首詩,要請關哥哥點評點評。”許筱寒背了手,搖頭晃腦地背道,“花階芳草柳婷婷,細雨氳氤流水清。何處箏聲訴戀曲,莫名傷痛步難行……關大才子,請斧正。”
“既然你說了斧正,我就不客氣地舉起斧頭了。”關允微一沉吟,“知道為什麼有些詩可以流傳百世,而有些詩卻隻能默默無聞?”
“寫得好自然就可以流傳百世了。”
“怎樣才能寫得好?”
“辭藻華麗,對仗工整,表達了心中的真情實感……”
“你說得不對。”關允連連搖頭,“詩言誌,好的詩之所以流傳,不是因為表達了心中的真情實感,說實話,個人的真情實感,隻是個人的內心獨白,不可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想要引起無數人的共鳴,就必須釋放內心,將自己的感受和無數人的感受同喜同悲……”
忽然,關允停住了,眼神迷茫地望向了窗外,愣了一會兒,他眼中流露出喜悅的光彩,自言自語說道:“太好了,有一個我一直想不通的問題,瞬間豁然開朗了。”
“什麼問題?”小妹好奇地問道。
關允一臉神秘:“關係我以後長遠發展的重大而深刻的問題。”
命題
關允不是故弄玄虛,而是他確實想通了一個一直困擾他許久的命題。
如果說從一開始被命運之手推到了官場,或者說,是在被夏德長的巨手擺布之下,關允莫名其妙回到孔縣,又一頭紮進了孔縣的官場旋渦之中無法自拔,那麼等他在孔縣的沉淪中覺醒之後,開始為跳出孔縣、跳出夏德長的布局而努力之時,他多少明白了幾分官場的真諦——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很多時候想要有所作為,必須在熟悉官場的規則並且掌握了大權之後,才能談到理想和抱負。
不懂官場規則並且手中無權,空談理想和抱負,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黃粱一夢。
從最初的懵懂少年到奮發向上的青年幹部,關允經曆了多少坎坷並且心酸的心路曆程,無人得知。從孔縣到黃梁,到現在跳出黃梁,即將躍馬省委,盡管在推動他命運前進的巨手麵前,他依然沒有幾分還手之力,但他的實力畢竟今非昔比,雖說還不足以和堂堂的省委書記抗衡,但也未必就任由代家擺弄。
代家可以調他到省委擔任一個有名無實的省委辦公廳副處級秘書,繼續再做務虛的工作非他所願,他又為什麼不能自己運作調出省委,下到基層從事務實工作?
許多偉大詩人流傳百世的詩篇,都是在擔任地方官時所作,都是在和百姓同喜同悲時才能心胸開闊,才能寫出不朽的名作。關允不會寫詩,但他也想留下可以造福百姓流傳於世的詩篇——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官聲和官德就是為官者最好的傳世詩篇。
一名詩人,隻有與天地同喜,與萬民同悲,詩篇才能穿透曆史的滄桑,流傳百世,引發共鳴。而一名官員,隻有俯身走到基層,隻有和百姓打成一片,隻有想百姓之想急百姓之急,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好官。
關允現在最真實也是最樸實的想法就是,他要下到基層,去當一名可以為百姓服務,為百姓排憂解難的官員,而不是像師曉華一樣,出身基層卻又看不起基層百姓,本是鄉巴佬卻還口口聲聲罵別人是鄉巴佬。
同樣,基層也不需要如容千行一樣出身世家的子弟。如果容千行下到基層,以他從來不知民間疾苦的人生經曆,以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性格,再加上從小錦衣玉食的生活,別說能平等對待基層百姓,彎腰和百姓打成一片了,他能踏實地在做好本職工作,不把基層當成鍍金的經曆和跳板就是萬幸。
關允由許筱寒的詩歌引發了他對自身命運和為官之道的聯想,一時豁然開朗,感覺眼前一片光明。此時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是時候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了,即使不能全盤掌握,也要努力掌握,不能再任由別人擺布。三分運氣,七分運作,不信他不能逃離代家和章係峰的魔爪。
“什麼重大而深刻的問題?”小妹和許筱寒異口同聲,同時一臉好奇地發問。
“就是……”關允嗬嗬一笑,“累了半天,餓了,重大而深刻的問題就是——該解決溫飽問題了。”
“騙人!”小妹和許筱寒一臉鄙視地同時白了關允一眼。
小妹的宿舍是六人宿舍,除了小妹和許筱寒到了之外,其餘四人還不見蹤影。關允帶領小妹和許筱寒正要出門時,門一下被人撞開了,一個女孩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她低著頭,急匆匆就往裏衝,也不看路,正好和關允撞了個滿懷。
而且她力氣還不小,一頭撞在關允的胸口,撞得關允後退幾步,差點沒有摔倒。幸好,他身後有許筱寒。不過也正是因為有許筱寒,關允撞在了許筱寒的身上,才又沒有收住身子,和許筱寒滾在一起,滾到了床上。
其實如果身後沒人,關允肯定可以站穩身形,不至於狼狽摔倒,但誰知許筱寒亦步亦趨跟在身後,他一後退,就感覺到胳膊撞到了一團軟硬適中彈性適宜的東西上,心中還沒有反應過來撞到了什麼,就被一雙胳膊攔腰抱住了。
“啊?怎麼了這是?喂喂,這是女生集體宿舍,不是*的地方,你們趕緊起來,別胡鬧,要不,我喊人了。”剛進門的女孩渾然不覺是她撞人導致了現在的局麵,反倒埋怨關允和許筱寒,她還捂住了眼睛,“真丟人,我都看不下去了。”
小妹也看不下去了:“明明是你撞人才鬧成這個樣子,你還說風涼話,有你這樣的沒有?”
女孩頭上梳了兩個朝天辮,粉粉的臉蛋,雖然不大但卻異常水靈的雙眼,以及挺拔而小巧的鼻子,都讓人感到她青春的活力和美麗。
“我?”女孩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我怎麼了我?明明是他走路不看路,一個大男人,還被我一撞就倒,真沒用。”
“你……”小妹氣著了,見過不講理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你不講理。”
“我就是不講理了,你怎麼著吧?”女孩放下行李,叉著腰來到小妹麵前,衝小妹耍威風,“我陳茗長這麼大,還沒怕過誰,也從沒講過理,不服氣,不服氣就放馬過來,我會打到你服氣。”
關允倒在許筱寒身上,雖說身下柔軟宜人,但此時畢竟不是滾床單的好時機,而且他也從未想過要和許筱寒滾床單,就用手一支身後,從床上一躍而起。
跳得高了一些,關允猶如鯉魚打挺一般一下就跳到了陳茗的麵前,距離陳茗不足一尺,就如他餓虎撲食衝向陳茗一樣,嚇得陳茗再也不敢擺叉腰耀武揚威的姿勢,驚叫一聲,抱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