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1)(1 / 3)

郭偉全見關允指揮若定,初顯大將之風,不由心中大喜。時窮節難現,危難出英雄,越是緊要關頭,越是顯露一個人的真本事,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關允比在孔縣時成熟了太多,現在差不多已經能堪大任了。

造勢

好一個蔣雪鬆,他隱忍而含蓄的政治手法,他藏而不露的政治智慧,以及他不動如山的為人,活生生為初入市政府機關的關允上了一堂生動而殘酷的政治課!

蔣雪鬆的政治智慧,真真正正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雲中世界,靜裏乾坤!虛實結合,在雲山霧罩中,讓人分不清真假,於沉默中引而不發,於無聲處見驚雷。一旦時機成熟,隻要引爆,必定是石破天驚。

關允花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看完了厚厚的資料,與其說是一篇文章,不如說是一份資料的彙總。但從資料的翔實程度和眾多資料的論點來看,再聯想到蔣雪鬆讓他進京的安排,他心中再清楚不過,蔣雪鬆要為最後一擊造勢了。

書記政績體現在兩大方麵,一是經濟,二是社會穩定,或者說是——打黑!

三年來蔣雪鬆在經濟發展上建樹不多,也不是蔣雪鬆無能,而是黃梁作為一個傳統的重工業城市,在經濟轉型的過程中,落後而陳舊的龐大國企:船大難調頭,比如鋼廠,比如煤企。而且黃梁是古城,思想保守,作風守舊,想要轉變思路適應時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還有一點,關允也理解蔣雪鬆的無奈,蔣雪鬆的性格綿長而堅韌,不是一個追求短平快的政客,他的目光過於長遠了,但身為市委書記,目光太長遠反倒不適應國內浮躁的政治環境。

如果在黃梁想要政績,隻有上馬短平快的項目。但凡事都是有利必有弊,大凡短平快的項目,必有嚴重的後遺症或是汙染環境,如此,又不符合蔣雪鬆的為官理念。以上,正是蔣雪鬆三年來在黃梁並無經濟方麵作為的主要原因。

但也不能說蔣雪鬆在經濟上麵毫無作為,三年來,呼延傲博在經濟方麵的政績也是乏善可陳,就是蔣雪鬆力阻呼延傲博上馬汙染企業以換取政績的具體體現。很多時候百姓也和目光短淺的官員一樣,隻看眼前利益,不看長遠,有一個大興土木的市長還以為是好事,卻不知道,許多隻片麵追求政績的市長在任期內似乎是幹了許多實事,但真正的內情卻是,銀行的錢幾乎被掏空,甚至市政府還欠了一屁股外債,平均到每個人的人頭上,有時會高達上萬元。

外債誰來還?當然是要市民慢慢用血汗來還了,市長隻需要背著耀眼的政績轉身瀟灑地走人就行了。所以很多時候,看問題不能隻看表麵,有時候一個官員是不是真心為百姓辦實事,不能看他在任上蓋了多少高樓,唱了多少讚歌,而是要等三五年甚至更久之後才會明白,到底百姓辛辛苦苦一輩子存在銀行的錢,有多少已經被人花光了。

蔣雪鬆竭力阻止呼延傲博上馬貽害黃梁的項目,現今他和呼延傲博的任期過半,最後兩年內,必須有拿得出手的政績才算在黃梁的一任沒有空過,否則在省委組織部的考評中,就有可能獲得低分,從而影響下一步的升遷。

但蔣雪鬆既不會引進短平快的汙染企業來提升gdp,又大力推廣需要三五年之後才會見到效益的曆史文化城和成語文化宮項目,難道說蔣雪鬆真是官場上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活雷鋒?

當然不是!

那麼蔣雪鬆想在任期最後兩年有一筆沉甸甸的政績到手,就必須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政,或說是另辟蹊徑,真抓實幹。之前關允一直在想,蔣雪鬆想在黃梁建功立業,其實並沒有多少選擇了,書記的政績隻體現在兩方麵,一是經濟,二是社會穩定,經濟方麵顯然不可能再有建樹了,那麼就隻能在社會穩定上麵大做文章了。

但問題是,黃梁的局麵至少從表麵上看,很穩定,雖然有進取學院的隱患,有三大宗姓的製衡,但都是不能見光不能擺到台麵上的問題,不可能拿出來當成黃梁的不安定因素予以打擊。正是因此,蔣雪鬆才隱忍了三年,也布局了三年,直到今天,先是進取學院由夏萊跳樓引發了一係列的變故,導致關允介入進取學院事件。而現在奧迪汽車*店也隨之事發,再加上鄭天則被一步步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甚至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鄭姓從內部開始瓦解,呼延傲博被逼得沒有還手之力,三年的隱忍和布局,終於可以全麵引爆最後一擊了。

黃梁越亂,就越是彰顯蔣雪鬆的英明和高瞻遠矚,並且有利於他最後的致命一擊。

關允總算完全理順了蔣雪鬆的思路,心中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初入市政府機關,能跟在一個深謀遠慮並且不動如山的高手身邊,是他的幸運。蔣雪鬆的布局和耐心為他上了最真實最有用的一課,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許多較量是一場漫長並且比拚耐心和毅力的戰爭,不要計較一時的得失和一次的勝負,要站在大局的高度看待問題,笑到最後的一個人,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關允又用心將資料通讀了一遍,想起蔣雪鬆的吩咐,就拿起電話打給了在省裏的蔣雪鬆。

“蔣書記,資料我看完了。”

蔣雪鬆應該在會議室,周邊的聲音很嘈雜,通常在這樣的情況下,身為領導不會多說話,但他似乎興致頗高,說道:“有什麼感想?”

“感想很多,對未來更充滿了信心。”關允心中對蔣雪鬆又多了一絲敬畏,“也對下一步的京城之行,充滿了期待。”

蔣雪鬆聽出關允已經完全領會了他的意思,心情更舒展了幾分:“你就再多讀幾遍手頭的資料,要做到心中有料。”

心中有料的說法很含蓄,關允明白,蔣雪鬆的最後一擊,還需要他的精心配合才能完成。甚至毫不誇張地說,蔣雪鬆對黃梁的布局和下一步的安排,到目前為止,恐怕就隻有蔣雪鬆和他完全清楚,其他人,包括冷嶽,也都是霧裏看花,不甚明了。

“我明白了。”關允聽到話筒中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才收起了電話。放下電話,他二話不說又將資料通讀了三遍,基本上做到了無一遺漏,隻要有人提到資料中的任何一處論點,他都可以張口接下並且闡述一二。

身為秘書,就必須有隨機應變的能力和過人的記憶力。

關允不但做到了對資料心中有料,對黃梁的局勢,也有了更明確的判斷。不管鄭天則被誰所困,蔣雪鬆也好,黃漢也好,哪怕是呼延傲博也罷,都不希望鄭天則安全脫困,甚至省裏也有人希望鄭天則早些玩兒完。現在鄭天則已經成了眾矢之的,他一死,黃梁的局勢就打開了。

可憐鄭天則,一輩子作威作福,在黃梁橫行霸道多年,到最後卻落一個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人的一生,有多少事情可以自己掌控?恐怕沒有多少。許多人在得意忘形時總是以為權力和金錢可以江山永固,卻不知道,世事輪回變遷,爬得越高,就摔得越狠。

此時想通了所有環節,關允知道他更不能救鄭天則出來了。他救出鄭天則並不難,難的是,鄭天則出來之後,黃梁的局勢會怎麼大變?

肯定會亂上加亂。

還不如靜觀其變,看看鄭天則最後會以一個什麼結局收場。

想了想,關允拿起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寶家,你和镔力最近多留意紅顏馨的行蹤,暗中保護她,別讓她出事。”

“沒問題,關哥。”劉寶家問道,“誰會對紅顏馨不利?”

“這個就不好說了,也許是黃梁的人,也許是省裏的人,反正不管是誰,隻要有人想對紅顏馨不利,你必須阻止。”

“好,必要時是不是可以暴力解決?”劉寶家嘿嘿一笑,當了一段時間刑警,他不怕惹事就怕沒事的性格還是沒變。

“你看著辦好了,別出大事就行。”關允搖頭一笑,掛斷了劉寶家的電話。

實際上,現在的黃梁反倒暫時進入了平靜期,不過隻是表麵上平靜,暗中卻在醞釀一波更大的浪潮,誰也不知道引爆最後一戰的節點在哪裏,那麼隻能是各自等候最後的時機了。

蔣雪鬆電話中也沒有透露什麼時候返回黃梁,據關允估計,市委一二把手同時到省裏開會,也不會逗留太久,頂多三兩天。三兩天後,蔣雪鬆和呼延傲博回來之日,就應該是他前往京城之時。

下午無事,快下班時接到了溫琳的電話。

“我正在和紅顏馨見麵,現在躲在洗手間給你打電話,我剛剛和她說了那一串數字,你猜她是什麼反應?”

成敗之間

關允還真沒有心思去猜紅顏馨的反應,他嗬嗬一笑:“琳丫頭,你就別出難題了,快說吧。”

“真沒勁,一點也不好玩。”溫琳氣惱地說了一句,又嗬嗬笑了,“她愣了半天,然後問我是怎麼知道這一串數字的,我想騙她說我就是知道,結果她不等我說話就又說,看來還真是天意,還問我是不是你說的。我就說了實話,她連連點頭說,她就該將鄭天則的資產交給你。”

溫琳說話語速很快,聲音又小,好像是地下工作者一樣:“我不和你說了,在洗手間打電話,總覺得怪怪的。她說了,晚上要和你見麵,她有重要事情要當麵和你說個清楚。”

“呼——”放下電話,關允長出了一口氣,還好,幸好,真好,紅顏馨比想象中更快地交槍投誠,讓他大呼僥幸。如果紅顏馨固執己見,非要等鄭天則出現才肯交出手中的巨額財產,那麼結果可能隻有一個——紅顏馨命喪黃梁,鄭天則的巨額財產下落不明,無數百姓的集資款就此血本無歸。

最後不管肥水流入何人田,隻要錢不落到關允手中,黃梁無數辛辛苦苦積攢一輩子的參與集資的市民,從此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還有一個讓關允必須掌管鄭天則的巨額財產的重要原因是,隻要他接管了鄭天則的巨額財產,就是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就可以從容應對黃梁瞬息萬變的局勢。因為關允清楚,萬變不離其宗,任何變故或說重大矛盾衝突,不外乎兩個字——利益,利益不均時,就是矛盾激化時。

一旦利益均沾,矛盾衝突的症結化解了,天大的矛盾也會握手言和。所以,掌握了鄭天則的巨額財產,就等於掌握了黃梁局勢的一半命脈。

另一半命脈,就是政治手腕了,換言之,是掌握在黃梁的第一號人物蔣雪鬆手中。

如果他和蔣雪鬆每人掌握黃梁各一半的命脈,黃梁局勢,何愁不破?關允心中大定,成敗,就在今晚和紅顏馨的麵談了。

眼見要下班了,關允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蔣雪鬆不在市委,他輕閑了許多,不必非等蔣雪鬆完全沒事了才可以走人,自己就能決定下班時間。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敲門聲很輕很專業,一聽就是秘書手法,關允輕輕咳嗽一聲:“進來。”

“關大秘,晚上有時間沒有,一起坐坐?”推門而進的是劉洋。

劉洋滿麵春風,外放之事出人意料的順利,都是關允之功,由此也更讓他對關允高看一眼,若非關允一手推動,他想都不敢想從組織部到主管副書記再到市委一把手,都是一路綠燈,現在隻有呼延傲博一個絆腳石了。不過他心裏有數,最後關頭呼延傲博不想放行也得放行,愛惜名聲的呼延市長,不敢落一個沒有擔當的壞名聲。

身為領導,如果落一個沒有擔當不體恤下屬的名聲,以後身後沒有追隨者,官再大,也是光杆司令。真正聰明的上位者,都會在適當的時候選擇理性地放手。

盡管對於前往鐵縣擔任縣長,劉洋並不是十分滿意,但他轉念一想就心滿意足了,在沒有呼延傲博的力推之下,他能外放成功,還直接是一個縣長的寶座,也算是得了天大的便宜。就算市委組織部提名他為鐵縣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他也得去不是?能擔任縣政府一把手,就算是窮縣,也算給足了他麵子,他怎能再挑肥揀瘦?

不,應該說是給足了關允麵子。劉洋心裏對關允的感激無以言表,他清楚,以他和關允的關係,關允大可不必幫他,甚至轉身將他出賣了也有可能。但關允不但真心幫他,而且還幫得很認真很徹底,讓他通過這一件事情對關允的為人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關允是他見過的官場中人最有擔當最可交的一個!

此後,他將視關允為一生至交!

關允見劉洋笑眯眯的樣子,就知道劉洋心情大好,他嗬嗬一笑,擺手說道:“不好意思,晚上有飯局了。”

劉洋微露遺憾之色:“真不巧,本來有些話想和關大秘私下聊聊。”

“別大秘長大秘短了,叫我小關就成了。”現在正是和劉洋加深感情的大好時機,關允相信劉洋也是一個可交之人,就索性好人做到底,繼續增進他和劉洋之間的私人感情,“一口一個大秘,叫得都疏遠了。”

“是,是,關大秘……不,關老弟說得是。”劉洋巴不得和關允建立一種密切的私人友誼,忙接話說道,“我就托大當關老弟的老兄了。”

“沒說的,你本來就是劉老兄。”關允接話說道,“下次,等下次我請劉老兄好了。”

“好說,好說,誰請誰都一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劉洋承了關允的人情,他探頭向樓道中看了一眼,見下班的人群三三兩兩下樓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一秘的辦公室,就隨手關上房門,微微壓低聲音說道,“鄭局長怎麼就突然失蹤了呢?關老弟,你說大概要多久市委才會對外公布鄭局長失蹤的消息?”

一名市公安局長的失蹤不是小事,市委在確定對外公布之前,不但要先上常委會討論,還要報經省委批準。現在市委還沒有就此事上常委會討論,更沒有人提議要上報省委,很明顯,離正式對外公布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按照正常程序,少說也要一周以上。

關允也清楚,蔣雪鬆和呼延傲博在針對鄭天則失蹤的問題上,雖然出發點不同,但想法卻是出奇的一致——拖!能拖多久是多久,直到紙裏包不住火實在瞞不住的時候,才會對外公開。

之所以蔣雪鬆和呼延傲博在針對鄭天則失蹤的問題上意見一致,是因為鄭天則的失蹤對蔣雪鬆和呼延傲博都是好事,甚至對整個黃梁來說也是好事。至於鄭天則個人的死活,在大局麵前,就無足輕重了。

當然,蔣雪鬆有蔣雪鬆的如意算盤,呼延傲博有呼延傲博的錦囊妙計,二人願望一致,但利用鄭天則的失蹤大做文章的目的卻並不一致。

“這個就不好說了,領導的心思不好猜呀。”關允打了個馬虎眼,他看出來了,劉洋是拋出話題,想就鄭天則失蹤一事透露一些內情,所以他也不多說,就等劉洋投桃報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