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允坐到老容頭的對麵,嘻嘻一笑:“你老人家不能這麼說我,我可不是吃獨食的人,就是想讓你嚐試一下新鮮事物。花椒沒什麼不好,為什麼不愛吃?是不喜歡吃還是不敢吃?要有嚐試和挑戰的勇氣,不喜歡吃,可以試著去喜歡;不敢吃,要努力克服內心的恐懼,挑戰自我,去品嚐不敢麵對的味道。”
“就你能說會道?我老了,不想再去嚐試了。”老容頭伸手打了關允的腦袋一下,又笑了,“說到火候,你怎麼不在縣委大院待著,非要來平丘山朝我的肉鍋裏扔一把調味的花椒?現在縣委裏的火候也到時候了,你不守著,不怕過了火候?”
“不怕。”關允笑道,“縣裏的一鍋肉已經煮上了,兔子有了,野菜也有了,但還差一把花椒,這不,我到你這裏找花椒來了。”
老容頭哈哈一笑,沒接話,起身來到廚房,拿出湯勺舀了一點湯,放在嘴裏嚐了嚐,點頭讚道:“味道還不錯,你的花椒一放,湯提了不少味兒,來,你嚐嚐……”
關允跑過去,嚐了一口野兔野菜肉湯,果然鮮美,不由胃口大開。
“來,吃飯,邊吃邊說。”老容頭擺上了桌子,拿出了一瓶老酒。
兔腿就燒餅,再加上味道鮮美純正的肉湯,另有老容頭精心釀造的燒酒,在平丘山山頂一處猶如世外桃源的小院中,一老一少相對而坐,大快朵頤,吃得滿頭大汗。
三個關鍵人物
老容頭還拿出自製的泡椒花生米、酸甜秋黃瓜、醬鹹菜,關允吃得不亦樂乎。山中涼風習習,風聲陣陣,風吹入林,溪水淙淙,怎一個“好”字了得。
一時之間,寵辱皆忘,才知一人獨居高處的妙處。
不過關允畢竟不比老容頭飽經世事滄桑,他一時心有所感,不過是片刻的忘憂。吃飽之後,關允在山泉水中洗了臉,頓時清醒過來,紛紛擾擾的世事又一時湧上心頭。
“你該走了,再不走,就變天了。”老容頭一邊收拾殘羹剩飯,一邊抬頭望天,“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你看看日頭,烏雲遮日,到不了晚上三更,我看傍晚時分就要下大雨。雨一下,流沙河又要蓄滿水了。”
流沙河水少的時候,飛馬鎮和古營城鄉會爭水,水多的時候,也一樣會爭水。現在正是大壩上馬的關鍵時期,真要來一場大雨,流沙河萬一泛濫成災,上馬大壩項目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關允來陪老容頭,可不是僅僅為了一頓野味,他還想讓老容頭再為他指點一二,但現在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怎麼走?他就問:“縣委的花椒是誰?”
“笨!”老容頭笑罵了一句,“誰往我鍋裏扔花椒了,就是誰。”
“我呀?”關允一指自己鼻子,“我現在還什麼都不是,想當花椒也不夠資格。”他還不知道他的副科已經塵埃落定了。
“冷楓要是事到如今還不抓住你,他不但在孔縣沒有了機會,以後不管走到哪裏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關允大搖其頭:“我可不認為自己有這麼重要。”
“你重要不重要,先不管,重要的是冷楓是不是抓住你,是他有沒有當機立斷下決心的表現。人在官場,有時候機會稍縱即逝,就和野兔子一樣,你一下撲不住,再想撲,肯定跑遠了。到時候兔子肉沒吃上,還得摔一個狗啃泥。”老容頭前兩句話還挺文雅,後麵一句風格一變,完全就是土話髒話了。
好在關允已經習慣了老容頭變來變去的風格,就要下山,忽然轉身又說:“對了,今天怎麼沒講曆史故事?”
“上次的故事你還沒有消化,還講什麼講?”老容頭衝關允擺擺手,“趕緊走你的,別耽誤我會周公。”
沒有消化的意思,關允當然清楚,估計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他都會繼續消化老容頭的故事。在消化完之前,老容頭應該不會再講新的曆史故事了。他笑笑,衝老容頭一擺手,轉身向山下走去。
綠蔭不減來時路,隻是天色暗了幾分,關允加快腳步,十幾分鍾就到了山腳下,見天上的烏雲越聚越多,騎上自行車就飛快地回到縣城。
關允並沒有先回縣委,而是來到了一家名叫睿之樂的台球廳。
台球廳設施十分簡陋,基本上一半室內一半露天,室內的部分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建築,而是幾根木頭支起的一個簡單棚子,露天的部分就是一張塑料布蒙在上麵,保證下雨的時候不淋濕就成。在孔縣縣城,類似的台球廳有很多,簡陋的設施,破舊的桌子,再加上沙沙作響的音響,就是縣城之中無業青年的聚散地。
關允一進台球廳,就繞過幾個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女子,直接向裏麵最昏暗的角落走去。他走到最靠裏的一個台球桌前站住,一言不發地看著三個打球正打得入迷的年輕人。
三個人,一個瘦得跟竹竿一樣,留分頭,穿喇叭褲,流裏流氣的樣子;一個不胖不瘦,人高馬大,渾身肌肉發達;還有一個胖乎乎的,個子中等,笑容好像固定在臉上一樣,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樂嗬嗬的表情。
關允站了好一會兒,三人才發現關允的到來,竹竿哈哈一笑:“關哥,來了也不說一聲,光站著不說話,差點兒沒嚇我一跳。”
關允上去擂了他一拳:“寶家,李永昌的腦袋是不是讓你給開花了?”
劉寶家鼻子一皺,揉了揉頭發:“打得輕了,沒開瓢算是便宜他了。”
人高馬大的壯漢上來先和關允來了一個熊抱:“關哥,你可是來了,等你好久了。”
關允又給了壯漢一拳:“镔力,你現在越來越有力氣了,我敢打賭,你能搬起台球桌。”
“镔力搬不起來,以前試過了,除非我和寶家給他搭手,否則他一個人成不了事。”樂嗬嗬的胖子也湊了過來,一伸手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盒煙,扔給關允一支,“關哥,剛才溫琳過來找你了,火燒火燎的樣子,好像有多大的急事。跟哥幾個說實話,溫琳是不是讓你弄大肚子了?”
胖子笑得要有多猥瑣就有多猥瑣,關允惱了,抬腳踢了他一腳:“李理,你不說葷話能死呀?溫琳好好的一個姑娘,你非說人壞話,小心我收拾你。”
“關哥饒命。”關允還沒動手,李理就求饒了,一臉討好相,“關哥,哥幾個還不都是為你的幸福著想?不過他們想的是你的事業多一點,我就不和他們爭了,就多為你的感情問題出謀劃策,溫琳挺配你,奶大屁股圓,好生養……”
關允氣笑了:“小胖子,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讓镔力和寶家把你扔流沙河裏?”
李理一下閉緊了嘴巴,緊張而惶恐地看了看雷镔力和劉寶家,然後一言不發扭頭坐到角落裏髒得看不出顏色的沙發上,將頭埋在黑暗裏,老實了。
“哈哈。”劉寶家哈哈大笑,“神了,也就關哥能治住義勇小胖子,關哥威武。”
“少拍馬屁,寶家,我還沒和你算賬呢。”關允不客氣嗬斥劉寶家,“你怎麼能打破李永昌的頭?下手太狠了,萬一出了人命,你得償命!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劉寶家低下頭,盯著腳尖,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當時也是昏了頭,一時衝動就……”
“還有你,雷镔力,我讓你看好劉寶家,你怎麼就不頂事?”
雷镔力偌大的個子,在關允麵前也和犯了錯誤的學生一樣,低頭認錯:“我錯了,關哥,是我失職了,當時場麵太混亂了,我一把沒抓住他,就讓他湊過去傷了人。”
雷镔力,古營城人,是關允的中學同學,外號雷大力。劉寶家,飛馬鎮人,是關允的中學同學兼同桌,外號劉二飛。李理,是關允的發小,飛馬鎮人,外號義勇小胖子。以上三人,是關允最信任的哥們兒,也是他在流沙河問題上有足夠自信掌握主動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