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男女殉情,兩人以結為夫婦為理想,但父母和世人都無法允許他們私通。如果今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們寧願選擇來世共結連理。
像他們這樣,在實踐理想時,自己曲解了理想的含義。乍一聽,有時會覺得他們的想法也有道理,但根據個人理解,有時會出現非常不合理的實踐。不管是商人、官員、學生,不管從事什麼職業的人,都有說同行的壞話的。更有甚者,會對對方進行人身攻擊。如果問他們這樣做的理由,他們就會辯解說,人生在世,遵循優勝劣汰的原則就要競爭。誠然,競爭、優勝劣汰,從學理上來說都是正確的,但他們在把這一道理付諸實踐的時候卻采用了為所欲為的做法。他們為了擊垮敵人不擇手段,不惜說謊。我們不得不說這是對優勝劣汰或生存競爭的誤讀。
我經常聽說學校考試的時候有作弊的學生,問作弊者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都有自己的道理。考試作弊是由一個理想產生的,無論如何都想考上大學,讓父母放心;或者說最近父母生病等等。如果你說考試作弊是為了父母,他就會說“是的”。這樣的事時常發生。
很多有“愛國忠君”之類口頭禪的人,在付諸實踐時會產生誤解。有的人說愛國,於是就隨便說外國人的壞話,或者明明可以避免戰爭,卻主張發動戰爭。
明治二十年左右,在國粹主義盛行的時候,有學生在路上對外國婦女吐唾沫。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回答是為了發揚國體。愛國是一件好事,但在付諸實踐的時候,他跟荷蘭的口譯官一樣隨意誤讀了。
以前,英國學者約翰說沒有比愛國心更靠不住的了,他說無論什麼樣的壞蛋,如果他們說愛國,就能為自己找出犯罪的理由。
在明治十年以前,如果你問搶劫、行為粗野的人為什麼那麼做,他們就說是憂國,打算起兵。還有修改地租法的時候,社會四處騷動,這時,他們就說課以重稅是為了國家,是憂國應該做的事,他們甚至裝腔作勢地以佐倉宗吾①自居。但他們能像佐倉宗吾那樣奮不顧身嗎?他們不但稱不上奮不顧身的義士,而且其實就是搶劫、強奸的罪犯。他們所謂的這種愛國,實在讓人難以理解。一般說愛國或是抱有某種主義,聽起來都是好事,但實際實行的時候,很容易誤解,所以隻要我們懷有理想,哪怕是很小的理想,要實現理想,體現在行為上時如果不能像不降低理想的品格那樣去做,就不是理想,而是妄想。
理想的實踐與地位的有無無關
最近,理想成為一個流行語,人們傾向於把成功、失敗都歸結為理想。要想不被這個詞欺騙,不誤譯這個詞,其中的一個方法就是無論碰到多小的事,無論做什麼事都要退一步,想一想你是否在實踐自己的理想。比如,如果規劃出愛國這一理想,在戰爭的時候,很難把馬背上獲得的功名直接稱為理想,原因在於哪怕不騎馬、不上戰場,也有實踐愛國理想的辦法。
想要將改善日本的政治作為理想,這本身值得嘉獎,但要實現這一理想,不一定非當大臣不可。為了實現這一理想,貪圖地位和名利,並不是真正的理想。
教育家以教育作為自己的理想,然而,有人覺得不當文部大臣就無法實現這一理想。追問這樣的人就會發現,比起真正想為教育盡力的誌向,他們想要的其他東西更多。聽著他們的話漸漸就會明白,教育不過是他們心中排名第三的想法,想當大臣是排名第二的想法,排名第一的根本想法是想坐馬車,住大廈,這才是他們的理想。如果那樣的話,當馬車公司的馬夫更適合這些人的理想。
有人想當實業家,如果問這一想法緣何而起,就會有人說,實業家可以穿著漂亮的衣服,去茶館喝茶熱鬧。但這樣的願望即使不當實業家,幫閑的人、演員等都可以做這些事。動輒就說理想、理想的人,說起來很高尚,但很多人其實都是從意想不到的事情產生理想的。
要推進日本的教育,沒必要一定要當大臣或文部官員,也沒必要成為縣教育科長、督學官。如果真的以教育為理想,甚至沒有必要當學校的老師。“教”含有“敲打”的意思,“育”這個詞就是把“子”顛倒過來,下麵再加上月肉旁,意思是用肉(肉首先是好吃的東西)把朝著對麵的孩子拉到這邊來。如果教育果真是我們的理想,沒必要當官員。在家也能教育女仆男仆,還能教育自己的妻兒。
以前,傑出的教育家貝原益軒、中江藤樹、熊澤番山等都是開私塾的,他們沒有像現在的人那樣聚集幾百個學生演說講解,藤樹在村裏散步都是教育。
從某種意義上說,人本身就是教育。真正的教育家,即使笑,也能成為教育,睡覺也能成為教育。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成為社會教育的楷模。如果我們的目的以及理想就是教育,全身就會充滿了這一理想,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教育。沒必要非選個職位,當個大臣、局長或科長之類的。從事文職的教育家有很多,但大多沒有留下什麼功績。明治以來的文部大臣,很少有還能被人記得他在任職期間做了什麼事的。我並不是要攻擊文部省,隻是為了便於說明而舉例。我所說的,也不局限於教育,其他政府機關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