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所感知的真實。”
“如果沒有感知呢?”流影深深看著錦瑟,錦瑟不由為之語塞。
然後她哭起來。輕輕靠進流影懷中。
“我隻想要你快樂,”她拉著流影的衣帶,輕輕地,“你可以快樂一點嗎……”
流影把她扶起來,努力地擠出一個輕鬆的微笑。
“對不起,我不會這樣了,你不要哭了。”他對她,然後為她擦幹眼淚。
錦瑟漸漸停止哭泣,透過淚眼靜靜看著頭上那一輪明月。“今晚月色真美。”她輕輕道。
“隻是不圓。”流影。
“月如無恨月常圓。”錦瑟不由念了這麼一句。
“切,”流影曬道,“誰要快樂的,卻念這麼悲的句子。”
“關於月亮,不悲的句子也沒幾句吧?”
“誰沒有的?——江畔何人初見月。”
“這句不悲,可也未必是歡喜的。”錦瑟道。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這句更不歡喜了。”錦瑟又。
“你真挑剔,”流影怒道,又皺眉想了想,然後輕輕,“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錦瑟怔在那裏,半,才輕輕道:“這句真好,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她輕輕捉住流影的手,慢慢貼上自己的臉。
“時候不早了,去睡吧。”流影溫柔地道。
流影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在做夢。夢中有血,有火,有瓦解的堂和墜落的地獄,絕望與悲哀光影一般交錯,他奮力喊著,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那個白色的隨風飄走的身影是誰?流下的淚水,又是為了誰?
——他猛地坐起來,現冷汗一直順著身體向下流,整張褥子都是濕的。
他無力地坐在床上,頭垂下來,長長的遮住眼睛。屋裏死一樣的安靜,隻有月光輕輕印在地板上,而心跳悸動卻久久不能平息。
他爬起來,用冷水洗了下臉,然後輕輕走出客廳。沒有開燈的客廳空而暗,樹影輕輕在窗格上搖移。他看了很久,卻現自己仿佛從來不曾到過這裏。
他突然想聽聽鮮活的聲音,他迫切需要有個人話給他聽,然而錦瑟卻在沉睡。他打開電視機,又是那曆史講壇,又是那喋喋不休的學者,他在:“曆史的本來麵目——”
他的聲音幹澀而尖利,流影一下子又關上電視。他迷亂地問自己:“曆史的本來麵目,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時候,從窗外飄然飛進一隻藍色的蝴蝶,翩翩在他麵前起舞。
他看著那蝴蝶,心忽然安靜下來,越來越安靜,然後像是沉入了冰涼的湖。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要去哪裏,明白了自己要做什麼。
隻能如此,非如此不可。
他走進錦瑟的屋子,錦瑟正在熟睡。夢中的她緊緊揪著毯子,長長的睫毛上沾滿月光,玫瑰色的唇孩子般地微翕著。流影在她身邊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她。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樣的夢,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夢是歡樂的,那裏麵一定有他。
然後他站起來,向門外走去。轉身的時候,從他身體裏麵出一聲近乎透明的歎息。
他走到客廳裏,錦瑟的日記安靜地擺在電腦旁。他拿起日記,慢慢走進廚房。廚房裏燒水的紅泥爐裏,仍有暗藏的煤火,他輕輕將日記扔進爐中,借著紙張燃起來的火光,他點亮一支蠟燭。
然後他舉著蠟燭向後院走去。他穿過後院又打開那道門,在深幽昏暗的隧道裏,他緊緊將門反鎖。
“許劭並沒有胡,我就是很自私……”邊走,他邊這樣輕輕著。
門外的世界是建安十四年的江陵,大地布滿火光和屠戮。火光之間,白衣的周瑜不顧屬下的勸阻,在戰線前端奮力地指揮著。這時城樓上一個黑衣的箭手,悄悄將箭對準了他的前胸——
“——都督心!”
尖叫,混亂,離弦的箭如閃電般劃過夜空。
一個白色的身影,帶著沒入胸口的箭,掙紮了幾下,緩緩倒下。
周瑜轉過身,驚訝地扶起了撲在自己身上穿白衣的年輕男子。他胸前破了個大洞,血正汩汩地往外流。
“我見過你的,是不是?”周瑜驚訝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流影。”
他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然後手一鬆,眼一閉,唇角竟帶了些安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