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榮就是這樣一個人,遇上好機會,好上司,他可以成為一個名將,一個英雄。若運氣差,他就是個漢奸、混吃等死的廢物。初入破虜軍時,全軍上下將領沒人瞧得起他,蕭明哲是個涵養好的讀書人,雖然心裏也對楊曉榮頗有成見,但平素交往卻從不以白眼相待。所以楊曉榮後來才和他推心置腹,什麼想法也不瞞他。
此刻,見蕭鳴哲一臉茫然。楊曉榮笑了笑,跳下戰馬,吩咐隨從擺開一張地圖,指點著上邊廣南西路各州縣,低聲分析起了眼前形勢。
幾個親兵見主帥有要事相議,自動圍成了一個圈子,將不相幹的人隔離開去。
圈子內,楊曉榮指指點點,不停地著什麼。蕭鳴哲開始聽著還詫異,反駁,到後來連連點頭。
“我哥又安排大戰役了!”碰了一鼻子灰的楊曉光遠遠地看著,自言自語道。
“蕭、楊兩位將軍,不爭功,不圖利。一場戰鬥剛剛結束就開始籌備下一場,怪不得一路上勢如破竹呢!”預備二團代理團長,從蒼悟山中走出來的民軍領周世佩服地想。
誰也沒料到,此刻楊曉榮和蕭鳴哲討論卻是另一場戰爭。這場戰爭沒有硝煙,激烈程度卻絲毫不亞於眼前戰局。
“廣南西路,除了那些苗寨,土司之外,實力最大的就是陳、翟、王、方四家。這四家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勢力蔓延數百年,遍及各州縣。無論當年咱大宋,還有眼下的蒙古人,都拿他們沒辦法。當年張世傑將軍試圖收服這些世家為自己所用,結果最後江淮軍都被他們賣了。張弘範入廣州,得了世家大族的幫助,但張弘範剛一走,呂師夔立刻調不動他們。眼下咱們要在把廣南紛亂如麻的關係理順,比攻城掠地還難!”楊曉榮看著地圖,忿忿不平地道。
“的確,去年若不是這幫家夥背後捅刀子,江淮軍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咱福建的局勢也不至於那麼險!”蕭鳴哲點頭附和。剛才楊曉榮用筆在地圖上把幾家的勢力範圍大致標了一下,居然從北邊的融州到南邊的瓊州,世家大族的勢力無孔不入。
這讓他深刻感覺到了前路艱難。那些世家,從李唐以來,向來把家族利益擺放在第一位。從來沒有一個固定的忠誠對象。破虜軍一路攻伐下去,頂多把投靠北元的那部分人給剪除掉,而世家大族的根基,依舊牢牢地紮在民間。一旦破虜軍遇到危險,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反撲回來。這種藏在暗中的冷箭,防不勝防。
“像翟國秀、翟亮這些人,表麵上風光,在家族中,卻未必排得上號。而那些族裏真正掌握實權的,全部藏在私底下。這樣,即便翟寶他們跟錯了人,家族演一出大義滅親即可,根本無法傷其筋骨!”楊曉榮的接下來的分析與蕭鳴哲的想法不謀而合。咬了咬下唇,這位一向以鬼點子多而著稱的破虜軍名將低聲道:“並且,楊某聽,文大人打算在兩廣之地,推廣福建那種選舉!”
“的確,兩年前福建就選過一次。敢出頭給大宋當官的,都是好漢子,沒白讀聖賢書!”蕭鳴哲大聲應道。心中暗自納悶,為什麼轉眼之間,楊曉榮把話題從兩廣戰局,又岔到了選舉上。
“兩年前,咱破虜軍勢力單薄,看不出成氣候的苗頭來,所以當日沒人願意給咱們當官。可眼下,破虜軍明顯有與北元一爭短長的實力,這地方官,還會沒人當麼?”楊曉榮搖搖頭,低聲點醒。“蕭將軍請想,一旦咱們撤了,這地方選舉,職位會落到誰手裏?”
“還不是陳、方、翟、王幾家推出來的!”蕭鳴哲怒道。對上一次選舉留下的好印象,被楊曉榮幾句話掃蕩了個幹幹淨淨。廣南不比福建,北元進入福建時,福建第一、第二兩大家族陳家和許家,舍家為國,最後,陳、許兩家和幾十個屹立了幾百年的中、家族灰飛煙滅。所以,大都督府於福建北部推行選舉時,世家在裏邊的影響非常。而廣南西路卻是一路迎降過來的,沒有經過戰爭的破壞,那些大家族完全可以把握住這次選舉的機會,取得地方的主導權。
幾個低級軍官好像有要事前來稟報,看見楊曉榮與蕭鳴哲討論激烈,遠遠地停住了腳步。
藤州城內,有幾處濃煙冒了起來。預備團的士兵們愣愣地望著,不知道到了這般境地,怎麼還有人敢抵抗大軍兵鋒。
“兄弟我是個粗人,文大人對我有恩,我自然替他賣命。但咱破虜軍辛苦打下來的地盤,憑什麼讓那些世家摘了去?即使我聽文大人的命令不抱怨,弟兄們同生共死的弟兄也不會甘心!”楊曉榮揮動拳頭,把地麵砸得碰碰做響。
“那能怎麼辦。咱們領軍在外,沒法讓丞相知道咱們的意思!”
“鄒將軍為什麼讓咱們這麼快推進,末將以為,就是為了不給翟國秀等人再次投降的機會。但是,這樣還不夠,要想讓丞相大人的選舉辦法不被世家大族利用,就得來招狠的,把能拔掉的全拔掉!”楊曉榮冷著臉,惡狠狠地。
“拔掉?”蕭鳴哲一愣,眼前的楊曉榮突然變得有幾分陌生,陌生得有些令人可怕。“屠城,絕對不可以,那是蒙古人所為。劉子俊知道了,饒不了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