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腕 (三)(3 / 3)

“陛下,九拔都和達春隻所以不具實報告戰況,就是怕朝中諸臣提臨陣換將之議,耽誤了破宋的大事。陛下亦過九拔都用兵如神,百戰不曾一敗。如今他進攻雖然受挫折,兵馬有所損失,但畢竟替陛下把廣南東路拿了下來。功過已可相抵。九拔都此刻在汀洲,想必在找文賊的破綻,圖力擒文賊以報陛下。而此刻如果我們在後方亂了陣腳,反而拖累了九拔都,亂了他的軍心!”

呼圖特穆爾躬著身子,大聲道。接替董文柄的職務後,他自知才能不足,所以特意參照傳聞中破虜軍的模式,在自己家裏組織了個幕僚團,每日收集前線信息,群策群力。這番功夫很見成效,相對高效的參謀機製作用下,呼圖特穆爾看問題的眼界,高出了群臣不止一個層次。

見忽必烈對自己的諫言露出一幅若有所思考的模樣,呼圖特穆爾頓了頓,繼續道:“至於林琦和西門彪再次為禍江西,我想,也是這般道理。九拔都用兵壓著文祥,讓他疲於應付,無力於我軍決戰。所以文祥才想起這麼一招,一方麵令西門彪騷擾江西,試圖迫陛下令達春撤軍。另一方麵,把戰況公布於眾,並誇大戰果,好讓陛下撤了九拔都。所以,越是如此,陛下越要沉住氣,不能遂了他們的願!”

“有幾分道理!糊塗兄並不糊塗”忽必烈點點頭,低聲讚了一句。呼圖特穆爾的分析雖然與他心中所想不完全相符,但也出了關鍵一點,就是無論群臣如何交相攻擊,張弘範絕對不能動。

非但張弘範,所有漢臣目前都不宜動。動了一個,其他人難免心冷。一旦其中有人與文賊暗通款曲,給朝廷造成的損失會更大。

但呼圖特穆爾的分析並不完全,西門彪的出現,不僅僅是為了動搖自己對達春的信任。忽必烈心中知道,對於江西右丞達春,自己早就沒了信心。無論有沒有西門彪這碼事,自己都要找機會換掉他。

眼下林琦和西門彪出現在江西的目的,是截斷前線大軍的糧道。這夥毛賊的數目雖然不大,但對前線戰局的影響卻不可瞧,所以必須想辦法盡快平了下去。

想到受到福建大都督府鼓勵而四處蔓延的叛亂,忽必烈又看了一眼報紙。心頭突然冒出了些古怪想法,自言自語般問道:“這報紙,難道是福建大都督府印得麼,怎麼傳得如此快?”

“臣派人查過,這報紙不是文賊那邊的原貨。是拓了文賊那邊版本,就在大都附近直接印的。這樣才能流傳得廣,流傳得快!據有人定期給印報紙的人放現銀,臣正在派人查,到底是誰在印,誰出錢做這賠本賺殺頭的買賣!”仿佛料到忽必烈會問到這層,呼圖特穆爾從容地回答道。

“有眉目了麼?”忽必烈鼻頭向上卷了卷,心頭慢慢浮起一層殺意。

卷鼻尖是忽必烈的一個習慣動作,隻有氣極了想殺人時才會出現。作為近臣,呼圖特穆兒對此清清楚楚,呼圖特穆爾向後挪了半步,低聲啟奏:“有一點兒,但無實據。最近民間書,開場白是趙夫子的詞,就是‘南渡君臣輕社稷,水光山色不勝悲那段。報紙的標題,也是趙夫子的筆法,像是他親筆書寫!”

“趙夫人,他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擔當?你別上了他人的當!”忽必烈眼中的精光閃了閃,笑著道。蒙古大臣不喜歡叫漢臣的名字,往往以外號稱呼他們。這樣一是為了省事,二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身份高於對方,可以居高臨下地輕賤他們。趙夫子是趙孟頫的外號,這個趙匡胤的子孫在忽必烈朝廷中是北元征服南宋的象征,不可輕動。並且據忽必烈的觀察,趙孟頫的字畫水平雖然很高,政治能力和膽略都差得很,根本不可能入了破虜軍的眼。

“陛下聖明,微臣也這麼想,所以,沒敢驚動趙夫子。但微臣意見派人與那些賣報紙的交往,一定會盡快把傳播流言,混淆視聽的人揪出來!”呼圖特穆爾習慣性地拍了句馬屁,低聲向忽必烈保證。

“傳播流言,混淆視聽,卿家的話甚有道理。朕覺得文祥故意誇大戰果,就是為此。混淆視聽,混淆視聽,聰明人自然會辯解其中真假,那些糊塗人,恐怕…….”忽必烈歎了口氣,剛要笑諸臣不分是非,聽風即雨,突然想到伯顏,楞了楞,臉上浮起一片烏雲。

“陛下……?”呼圖特穆爾聲呼喚道,他不知道忽必烈為何突然變了臉色。

“伯顏在哪?最近他給朕的奏折轉自哪裏?”忽必烈沒理睬呼圖特穆爾的呼喚,徑自問道。

“伯顏大人在和寧路,正準備繼續返回大都!”畢竟反應度慢,呼圖特穆爾稀裏糊塗地答應。

“召伯顏回來,令中書省、遼陽行省各路將士立刻回營,枕戈待旦!”忽必烈盯著北方,大聲命令道。

“莫非文賊誇大戰果是為了遼陽?”呼圖特穆爾終於醒悟,失聲大叫道。

一陣秋風自窗外起,吹得他渾身冷汗從脊背上滾滾而下。